袁湯媛心疼地說:「妳出了車禍,記不記得?」
「車禍?」恆星蹙眉思索,忽然臉色大變,跳了起來,「對了,章翼!我得趕快去找他老闆把酒拿回來,不然就糟了!」
袁湯媛死命攔著她。「妳冷靜點,現在去也來不及了!妳整整睡了三天,奶奶跟媽媽都快擔心死了!」
恆星睜大了明眸。「三天?」
「是啊。我們還以為妳是腦震盪還是脊椎受損,醫生檢查了半天也查不出原因,我還真怕妳一輩子醒不過來呢!」
她想了想,稍嫌蒼白的臉上浮現了羞愧的紅暈。「我想,我應該是睡眠失調吧。」
「什麼?」
她小聲地說:「我之前失眠了快一個月,怎麼也睡不著;結果因為車禍的關係……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袁湯媛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許久,她口中終於爆出一句,「妳這個笨孩子!」
說來說去,也許一切都該怪章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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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除夕夜。
同樣是喜氣洋洋的歡樂年節,袁家位於陽明山上的豪宅原本就已經夠氣派輝煌,此時更是妝點得美輪美奐、花團錦簇,花園裡的花無視時節而怒放,一朵比一朵嬌艷,讓人目不暇給。屋子內外全部粉刷一新,窗戶桌椅擦得像鏡子一樣明亮,所有的窗簾桌布也全都換上女主人遠去歐洲挑選的高級品,每一件都有著精緻的刺繡和華麗的蕾絲,高貴優雅有如皇室。
每一扇門上的對聯,都是書法名家親筆揮毫寫成的,一筆一劃皆氣宇非凡,每一幅都有放進博物館展示的價值,由此可清楚看出袁家的顯赫與人望。
然而,閣樓裡的景象,跟屋內的繁華氣象卻又完全不同。
門窗緊緊關著,窗上掛著厚厚的窗簾,房內透不進一絲光線。在黑暗中只點著一盞小小的夜燈,燈罩外貼上綠色玻璃紙,微弱的燈光把四周的物品,和房內對坐的兩個人影全映成一片慘綠,氣氛顯得十分詭異。
十七歲的章翼那張端正清俊的臉,在這種氣氛中也變得陰森無比。他臉上掛薯淡淡的笑容,用作夢般的語氣,對唯一的聽眾說著他自創的故事。
「他躺下正要睡覺,忽然那個聲音又來了,咚咚咚,咚咚咚……」
彷彿在回應他的故事,身後的門忽然發出急促的聲音,「咚咚咚!」
一啊!」正聚精會神聽故事的恆星嚇得大叫出來,章翼自己也嚇了一跳。
門外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大小姐,章少爺,老夫人請你們快點下去吃年夜飯!」原來是管家雲嬸。
兩人都鬆了口氣,恆星回答,「雲嬸,麻煩妳跟奶奶說,請他們先吃吧,我待會就下去。」
「不行啊,小姐,老夫人說這是團圓飯,一定要全家一起開動。」
恆星急著繼續聽故事,隨口敷衍,「好啦好啦,再等一下。」等雲嬸的腳步聲遠去,她催促章翼,「然後呢?」
章翼又恢復那如夢似幻的語調,輕聲說:「他爬起來,順著聲音的方向一路找過去,這才發現,原來只是屋簷積水,水滴下來打到木棚的聲音。」
「哦……」恆星恍然大悟,「然後呢?」
「那晚沒再發生怪事,年輕人一覺到天亮。起床後他很高興地跑去村長家告訴他:『我在破廟裡待了一個晚上,什麼事都沒有,鬧鬼只是謠言而已。』村長一聽這話,眼睛瞪得好大,眼珠子差點滾出來,用顫抖的聲音說:『你……你真的在破廟裡睡了一晚?沒騙我?』年輕人說:『當然啊。』村長的嘴巴張得更大,說了一句驚人的話。」講到這裡,他卻閉口不說。
「不要賣關子,快講!」
章翼笑了笑,告訴她答案,「村長說:『東邊的破廟兩年前就被火燒光了,現在那邊只剩一片荒地而已。』」
恆星倒抽一口冷氣,感到全身雞皮疙瘩直冒。
章翼笑著扭亮了大燈,原本陰森的氣氛一掃而空。「怎麼樣,很恐怖吧?」
恆星努力調整呼吸,裝出倔強的表情。「一點也不恐怖,無聊死了,還不如前幾年那些愛來愛去的肉麻故事哩。」
「哼哼,少逞強了,我看妳明明就嚇得半死。」章翼不屑地說。
「我總得表演一下,意思意思吧?要是我沒反應,不就傷害到你纖細幼小的心靈?」
「是哦是哦,真感謝妳哦。妳等著,我下次一定會寫出讓妳心服口服的小說!」他鬥志高昂地說。
恆星噗哧一笑。事實上,章翼說得對,她只是嘴硬而已。反正他們兩人沒事就愛互虧,不找機會損對方兩句就渾身不舒服。但是彼此都很清楚,他們從小到大的真摯友誼是不容懷疑的。
從幼稚園時開始,章翼就會編出很多精彩的故事講給她聽,她總是百聽不膩。後來他開始把他的故事寫成小說,每篇都精彩絕倫,雖然她老是故意找碴批評他寫得爛,骨子裡卻對他的創造力和文筆有十足的信心。
尤其是他寫的愛情小說,總是細膩又深沉,每一字、每一句都緊緊揪著她的心,有時在半夜想起他的小說情節,還會不由自主地淚濕枕頭。
「你有沒有拿你的大作給你爸爸看過?」
章翼笑了笑。「怎麼可能啊,他那麼忙,連回家過年都沒時間了。」
他的父親章驥是一個名聞遐邇的醫生,許多病患不遠千里跑來找他求醫,而他總是來者不拒,還常常幫同事代班,結果就是搞得自己過年還得留在醫院裡值班,這種情況已經成為常態。章翼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父親又不常回家,他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家裡。
恆星的母親袁艾玫不忍讓他獨自過年,每次都會把他拉來家裡吃年夜飯,所以章翼幾乎每年除夕都是在袁家度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