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夜應夭彎腰抱起無痕,帶著略微失望的夜淺濃走了出去。
離開時,無痕臉色蒼白,一雙大眼睛裡滿是淚光。
*** *** ***
也不知過了多久,顏惜惜走進房來。
看著有如石雕一樣的商洛,她很是奇怪。那麻藥的效用應該早已過去,為什麼他還坐著一動也不動?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將商洛定住的,是方才無痕臉上的那兩行淚。
他從沒看無痕流過淚,原來她流淚的樣子很悲哀、很淒切,比面無表情的時候更加動人心扉。
那兩行淚珠一直流到了他心裡,讓他難過得無法呼吸、無法言語、無法動彈,簡直什麼都沒法做。
可是,真的什麼都不做的話,就再也見不到無痕,他豈不是辜負了她的淚?
想了很久,商洛才慢慢抬起頭來,把目光移向顏惜惜。
「你知道暗夜族的人住在哪裡嗎?」他突兀的扯開嘴角,對著她笑了一笑。
只是他鼻青臉腫、雙目微紅,這笑容卻委實比哭還要難看。
顏惜惜咬了咬唇,無奈的搖頭,「不知道。」
暗夜族的行蹤一向成謎,她一個小小的色魔教門徒又怎會知曉?更何況,就算她知道也不一定會告訴商洛。
因為,她怕他去送死!
商洛也不失望,點了點頭,又問:「那瘦竹門在哪裡,你總該知道吧?」
顏惜惜皺眉,疑惑的瞧著他,一時不知該不該回答。
他到底想做什麼?難道找不著暗夜族,便要去找瘦竹門麻煩嗎?
瘦竹門下那麼多殺手,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見她不語,商洛又笑了笑道:「放心吧,我只是想找瘦竹門的人,讓他們幫點小忙而已。」
幫他找出暗夜族的老巢,幫他帶回無痕。
顏惜惜猶豫了半晌,掙不過商洛期待的視線,才遲疑道:「我可以告訴你聯絡瘦竹門的方法,不過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人人都說青樓女子無情義,但她對他心懷愧疚,倒是真的不願見他早早葬送了性命。
商洛先前的一點怨恨也消了去,點點頭,「放心吧,我不會有事。」
顏惜惜這才伸手取出炭筆,繪下一叢小小修竹。
一長一短兩根竹身,旁邊三五片竹葉,清秀瘦削,正是聯絡瘦竹門人慣用的暗號。色魔教與瘦竹門同屬黑道,倒是常常互通往來。
商洛默默的將那暗號仔細記下,然後抬起頭對她感激一笑,站起身道:「多謝了,顏姑娘。」
顏惜惜繪下修竹時已有些後悔,此時看他臉上神情忽的一掃鬱悶,反而顯得很是堅毅,不由得暗暗心驚。
這是什麼表情?視死如歸嗎?
此時朝陽已經升起,商洛走到船頭,任憑晨風夾雜著水氣吹打到臉上,只覺得一陣冰涼,好似無痕的指尖、無痕的眼淚一般。
他微微而笑,對著河面水霧默默道:無痕,等我。
*** *** ***
深秋,金陵郊外。
清冷秋風過處,不時捲起片片落葉,飛舞環繞在空中,顯得寂寞又蕭索。
商洛一早就站在樹林中,等待某人的到來。
而那某人便是瘦竹門下一任的掌門,也就是無痕的大師兄,徐歡樂。
讓他覺得意外的是,他把那聯絡瘦竹門的暗號畫在大街某處沒兩天,塗歡樂便找人捎了封信給他,約他在這裡相見,效率快得驚人,讓他確認了半天才敢相信。
這是因為瘦竹門耳目遍天下,還是因為塗歡樂原本就已經到了金陵附近?
按照他的推測,還是後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因為畢竟無痕過了那麼久還沒完成任務、還沒殺死席太守,瘦竹門總要派人前來協助,卻沒想到來的人會是他。
這說明塗歡樂對無痕也是很看重的嗎?
瞪著腳下的一堆枯黃落葉,商洛心裡很不舒服,於是提起大腳就把那堆葉子踩了個稀爛。
正踩得起勁,他的動作忽然一僵。
林中靜寂,落葉無聲。
他沒有聽到任何響動,也沒有看到有任何人走近,可就是有種正在被人窺視的感覺,如芒刺在背。
塗歡樂已經來了嗎?
商洛慢慢的抬起頭,環視了樹林一眼,然後向著其中一株寬寬大大的銀杏樹笑喚,「塗歡樂?」
果然,輕微的摩擦聲響起,銀杏樹後轉出一個身著青衫的少年來。
那少年看起來並沒比他大多少,清朗的五官、明亮的雙眼,長相雖然並不怎麼英俊,但卻讓人感覺非常親切、非常舒服。
他就是徐歡樂,無痕的師兄,瘦竹門下武功最高的殺手。
一個怎麼看怎麼不像殺手,反倒像足了鄰家大哥的樸素少年。
向著他笑笑,徐歡樂一步一步踏著落葉走來,簡樸的青衣在秋風裡飄揚,顯得沒有半點危險性。
可商洛還是暗暗聚起了內力,不敢掉以輕心,畢竟一個能打敗所有黑道新秀的少年,再親切善良也有限。
不一會兒,徐歡樂走到了他面前,看了看他戒備的神情,笑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商洛挑挑眉,道:「瘦竹門消息靈通得很,怎會不知?」
他對瘦竹門著實沒啥好印象,因為他們居然讓無痕那樣的女孩子去當殺手,簡直是暴殄天物。
聽出了他語中的不滿,徐歡樂卻並不氣惱,只是很篤定的笑,「你不說的話,我就當你沒事。」
瞎子也看得出來,他對無痕緊張到了極點。
商洛哼了哼,心想,無痕失蹤,他這個做師兄的,倒是一點也不著急!
他只得老實道:「我找你,是為了無痕。」
徐歡樂這才「哦」了一聲,很漫不經心的開口,「無痕已讓暗夜族帶走,你想怎樣?」
商洛一聽怔住,忍不住火氣上升,怒吼,「什麼我想怎樣?!無痕失蹤,難道你這個師兄一點也不擔心嗎?」
塗歡樂哈哈一笑,很有趣的看著他,「無痕本就屬於暗夜族,和家人失散才會流落到我瘦竹門。現在看她不必再做亡命殺手,我這個師兄當然高興都來不及,幹麼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