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都是她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也就忘了問她住在哪裡,也許潛意識裡他早就習慣她的存在,沒想過她會如來時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喝著她讚不絕口的波莉紅酒,略微失神的狄奧浸淫在他的思緒中,沒聽見由遠而近的驚呼聲,兀自想著他只問她愛上他怎麼辦,而忘了問自己愛上她又該如何?
肩上被人一推,他驀然回首想嚴厲一斥,但來者驚慌的神色卻令他有不好的預感。
「到底是怎麼回事?晴朗無雲的天氣為什麼突然刮起一陣颶風,而且只有那一大片葡萄園受到嚴重損害。」
得知消息趕來一探究竟的普魯士一家人怔在當場,錯愕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們是來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好集結人手善後。
眼前的一片汪洋根本看不見一撮泥土,一道由地底湧出的泉水淹沒整座葡萄園,水深及膝,寸步難行,腳一踏入便深陷其中。
而且奇怪的是只有果園內淹水,果園外的干地一滴水也沒有,甚至出現龜裂現象,叫人不由得疑心是不是邪魔作祟。
看到這樣的畫面要怎麼幫起,總不能拿著水桶汲水,一桶一桶往排水溝倒。
著實苦惱的羅曼想上前問一問好友,妹妹的手卻忽然拉住他,搖著頭要他別去打擾他,讓他先思考一下。
但是禍事不只這一樁,噴流的泉水剛一停下,酒廠的經理人班奇便神色凝重的走過來,附在狄奧耳邊一陣低語。
頓時,他臉色又是一變,步伐急促地走向儲放酒桶的窖房,拿過釘軟木塞的大槌子住桶上一擊,破裂的木屑立即向四周揚散。
原本以為流出的是酒色較淡的新酒,畢竟封桶還不到三個月,酒還不夠濃郁,會稍微遜色一年以上的陳酒。
可大家先是聞到一股難聞的惡臭,接著是一條條黑色的長蟲爬出桶子,怪模怪樣的蠕動著,沒人知道那是何種生物。
更怪異的還在後頭,長蟲一接觸到空氣便化成炭,輕輕一碰粉碎成灰,反而傳來一種從未聞過的香味,讓人不知不覺貪聞了好幾口。
狄奧又重複的弄壞幾個酒桶,同樣的現象一再發生,他當下心中有數,不再浪費氣力,其他上千桶的酒大概也是一樣的下場。
「狄奧,你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麼人?」一夕之間造成重大損失,鐵定不是普通人。
不等狄奧回答,一道幸災樂禍的男音嘲弄的揚起。
「有,他得罪的人可多了,包括我在內,看他那副死樣子哪有不得罪人的可能,說不定滿天飛的仇家早滲透到他身邊。」
活該,有錢不借他,不然他可以少損失一些,起碼他想起來時會還他一點,不致落得一無所有的地步。
「安東尼奧,給我閉起你的嘴巴,再讓我聽見一句風涼話,明天就打包好去軍校報到。」人家出了事還落井下石,他當真頑劣得不堪管教。
安東尼奧吊兒郎當的發出不滿,「大哥,你幹麼每回都幫著外人說話,我哪裡說錯了,他要是沒有仇家,你何必問他有沒有得罪人。」
只准自己放馬後炮,就不許他鼓掌叫好嗎?
「什麼外人,他和阿卡狄亞的婚禮在即,很快的我們就會成為一家人,不准你一張嘴再亂說話。」給旁人聽見可不好。
「有沒有婚禮還不一定呢!瞧他們亂得一團糟也不知從何收拾起,恐怕婚期到時還挪不出時間上教堂。」一切還言之過早。
「這……」是有這個可能性,他必須預作打算把婚期往後挪一挪,看看情況再說。
「還有呀!大哥,你看他們這一損失要賠上多少,上千桶酒可不是只有十幾桶,能不能付出婚禮費用還是未知數。」光是賠償酒商的訂單金額就高得他不敢想像。
羅曼沉默了,兩眼沉重的看向正在評估損失的好友,為他遭此橫禍感到難過,同時也怕他度不過這次難關。
葡萄園沒了,明年還能再種,土地的堅韌性不會因一時的打擊而失去生命力,只要有心定能栽培出更好、更優秀的果實。
可是長了蟲的木桶必定要摧毀,沒人知道牠們會不會附著了什麼危及人命的細菌,除了全部燒燬別無他法。
偏偏裡頭那些酒是伯恩山莊的主要收入來源,別提別人預購卻尚未送出的酒,光是那些三年以上的陳年老酒就是一筆可怕的天文數字,不知道狄奧承不承受得起。
「呵……沒了也好,沒了也好……」一切從頭開始的感覺也不錯。
一見狄奧莫名的發笑,心中不安的羅曼連同妹妹趕緊上前。
「你不要太難過,我身邊還有錢可以幫你度過一段時間,你千萬不要意志消沉,看不開。」他笑得好詭異,讓人心裡發毛。
「爵爺,我和大哥一定會幫你重整家園,你不會有事的,逆境過去便是光明大道,神會庇佑祂每一個子民。」願上帝祝福他。
看著普魯士家兩兄妹憂心忡忡的表情,心中沒有難過的狄奧只想發笑,他有種解脫的感覺,不再被一堆酒困在山莊裡,無法動彈。
「我沒事,你們不用擔心,一點小挫折還打不倒我。」從無到有,從有到無,只是人生歷練的過程,他經得起打擊。
「真的沒事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笑。」遇到這種事還笑得出來絕對不是好事,何況他以前笑得次數還不滿五根手指頭。
「不然你要我哭嗎?我想我是哭不出來。」也沒有哭的必要。
「也不必笑嘛!叫人心好涼……」羅曼小聲的咕噥著。
狄奧此刻的表情並不嚴肅,反而帶著淡淡的溫和,臉上線條未如平時的剛硬,略顯平順少了一絲厲色,讓人一見以為他在微笑。
事實上,他的確在微笑,波紋不大的揚起兩邊嘴角,淡薄的露出叫所有人都震驚不已的笑意,猛揉眼睛以為是錯覺。
意外的,他眼中出現了希望,光燦如日映著藍海,自信十足的看不出有被打倒的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