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請你多包涵吧!反正你也用不著忍太久,我要休息了,請便!」她忍痛將被單扯上,蓋住整個頭部。
她得忍著,現在傷處疼得要命,若和他鬥氣,肯定沒完沒了,若牽動了傷勢,就會越慢復原。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了強壯的身體,才能有戰備力,才不會像現在,一激動就想掉淚,一掉淚又牽動傷口,總之,怎麼做都不痛快!
「霏霏?」他看著抖動的被單,鬱悶不已,拉開她頭上的保護罩,她纖細的右掌遮住臉,悶哭著。
「別哭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並不想你有事的,算我不對,可以了吧?!」他惱恨地用拳頭擊了一下床沿。
自從眼睜睜看著她在他面前進退不得,被重物擊倒在地,他心裡就沒有舒坦過。從一開始的震驚,到不知她生死的惶然,然後得知她不是重傷後的釋然,三溫暖般的情緒激盪是前所未有的經驗。他不習慣讓事物大幅擺動他的心緒,更何況是自小的冤家,他的惱羞成怒源自於這些變化,以及在她推倒他的一瞬間,他看到了她身上從未被他發掘過的另一面。
而那一面,在他抱起渾身是泥污的她時,悄悄侵蝕了他對她既有的觀感。
他一 直以為,她還是小時候那個資質普通、直腸肚、沒心眼的倒霉鬼,一個一而再,再而三被欺騙也不會學乖的笨女生,捉弄她產生的樂趣一直是生活上很好的調劑品;直到方纔,一切突然都變得索然無味了,她慢慢跳脫了原有的形影,讓他面對她不能再自恃優越,他發現,他對她的瞭解多麼流於表象。
「我以為你恨我——」他拿開她的手,抽了兩張面紙輕輕擦拭她的淚痕。「不知道你會那樣做。」
「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就著他手中的面紙擤了鼻涕。「換作是你也會這麼做的啊!這和恨不恨你有什麼相干?我不過是衰了點,沒及時避開罷了。」
這個大剌剌在他手上擤鼻涕的女人,仰著紅通通的鼻尖,眨著圓圓的眼,撅著嘴,瞋惱地瞅著他。他不由得笑了,對她感覺的異變不再使他不安,他頭一次,在心裡,心甘情願地對自己說
李宛霏,其實是個滿可愛的女人!
第六章
她出了業務部,才剛左轉到走道,就明白了何謂「狹路相逢」。
陸影娟匆忙地從私人辦公室出來,手上捧了一迭地磚建材樣本,耳上掛著藍芽耳機與對方爭論著,眼角瞥到急欲隱身的李宛霏,竟收了線,在她面前站定,仔細打量著才請假一個多星期就上工的她。
「陸小姐。」她擠出不太自然的笑,一時難以應對,又不好馬上走人。
「好多了吧?」陸影娟朝她週身端詳了幾秒,指著她肘彎處的大片瘀青。「沒有大礙嗎?這麼快就來上班?看來你真怕了老太婆!」
「……」她半句話也插不上。
以往只要兩人同時待在公司,在眾人眼裡的「正宮」李宛霏,都老是理不直、氣不壯的躲著「昔日寵妃」陸影娟;如果不得已碰面了,她也對對手恭敬得很,員工們一心想看到的「雙殊對決」從不曾失控上演過。
「李宛霏,你真是出人意料,看來我是低估你了。」淡而怡人的香氛沒有跟著美麗的主人而去,反而流連在咫尺的空氣裡。
她不由自主往後瞧著那身著粉橘套裝的優雅背影,大惑不解的搔搔腦袋——條件這麼優的女人,怎麼會懷疑男友一定把持不住呢?她根本不是對手啊!
況且,她一點也不想當任何人情場上的對手,互相廝殺多難看啊!順理成章、水道渠成的感情才是她的首選,她從來就不覺得談戀愛談得慘烈無比有何意義,所以從不曾使出奇招對付喜歡的人。不過,最近她的確遇到了瓶頸,以前的原則可能不太適用……
「你在看什麼?叫你拿個廠商資料也要十分鐘!」後腦勺不客氣地挨了一記,她心漏跳一拍,抬頭對上微帶惱怒的「室友」。
她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推回辦公室,帶上門。
「你是不是還沒和陸影娟和好?」她劈頭便問。
「親愛的霏霏,」他面無表情,食指屈起敲了一下她的頭。「這陣子我每天準時回家吃晚飯,十二點不到就和你一起關燈就寢,你說,我跟她和好了沒?」
「喔,那就是沒有了。」她揉揉再遭襲擊的腦袋,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真不知道你這個老婆是怎麼當的!」他板起臉。
這陣子陸影娟是和他槓上了,她照樣上下班,到工地也不避諱和他開會討論設計案,就是一點機會也不給他靠近。情感上,他不是能屈能伸之輩,要他再三低聲下氣也難,兩人就這麼熬著,他一點也不懷疑陸影娟的毅力,但是他可不同……
「如果——」她兩眼一亮,抓住他的手。「你想一個晚上不回來也沒關係,我可以罩你,只是技術上得好好想想——」
「霏霏,這點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想做什麼別人也攔不著。」他瞪著那因內疚而熱心過了頭的女人,對她的認識又添一筆。
「嗯,你不要我罩你,那,你今天——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愈說聲量愈小,沒搽腮紅的小臉竟淺淺地泛紅了。「罩我一次?」
「我沒聽錯吧?你已經和姓余的傢伙進展到徹夜不歸了?」他的震驚無法掩飾,不敢置信她會提出這個要求。
由於她的內務一向都不假手他人,自己親手洗滌,有時掛在浴室晾著忘了拿到曬衣間,他親眼見過幾次,全都是十足夢幻的色彩和花樣——有紫色小碎花的、藍色小海豚的、星星月亮太陽的,如果沒記錯,他記得還有Betty女娃卡通圖案的,和性感魅惑全然絕緣,他很難想像余延方會喜歡和「少女」發生親密關係,而不會中途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