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哭一下,我很快就好。」她抽了幾張面紙,用力地擤著鼻涕。
「唉,都是這樣的啦!以前我在清潔公司做的時候,在客戶那裡也看過像你這樣的女生啦,叫杜什麼的,跟你長得有點像。她愛她上司愛得要死,什麼都做,不過她不像你手藝好會做便當,反正吶,人家前任女朋友一出現,她就沒法度啦,我後來也沒在那個公司看到她了。那個男的也很絕,不像盛先生都會講笑話給我們聽……」這一發言,憑日缺乏聽眾的他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
她沒有阻止他,在進盛家大宅前,她會把所有的淚水都結束,再好好地下一次決定,一個屬於她自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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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倚在楓樹下,不耐煩的用扇子揮打著腳邊圍繞的蚊子。如果不會被雷劈的話,她也很想順便把坐在板凳另一端的父親給拍昏,停止他的重溫往事。
「爸,我出去走走,待會就回來。」她一鼓作氣站起來。
李父眼珠子在她身上瞟了瞟,像找到新大陸般重開一個話匣子,「不是我說你,你不講一聲就跑回來,你公婆會怎樣想?幹嘛不叫你老公送你回來?結了婚也沒看你常回娘家,阿草伯都嘛說嫁得風光也沒有用,都把老的忘掉……」
「爸,我回來就是要跟你講我要離婚了。」她提高音調,阻止魔音發威。
「蝦米?!」老下巴震驚得快掉下來。「你在開什麼玩笑?」
「反正你也沒損失,老哥的房子也快蓋好了,沒什麼好擔心的!」她使勁踢著地上的落葉,消消一下午的悶氣。
「你說這是什麼話?」手上的扇子住地上用力一摜。「我養你養那麼大,是用來換錢的厚?我還不是希望你過得好、不愁吃穿,你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啦!」
老父徹底的變了臉,她著實嚇了一跳,拚命揮手道:「不是啦,沒別的意思啦,是我不對,我過不了盛家那種日子,我和士暐不合,早點離也好……」
「說那什麼肖話!」李父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道:「什麼過不了那種日子,和他不合?講實在就是出生不好,進不了大戶人家,找那麼多借口——」
「爸——」她厲聲叫道。
李父猛覺失言,惱羞成怒道:「隨便你啦!反正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啦!」大手一甩紗門,進屋去了。
她也一把甩掉扇子,憤憤的走出家門前那條巷子。循著老街走到附近的田埂,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朝遠處拋擲,驚飛了幾隻鷺鷥。
她不應該妄想回家散心的,除了增加煩擾,實在看不出有任何好處!但是她能去哪裡?有雙溫暖的羽翼隨侍在側,從不會是她的好運道,她感到寒冷,卻只能自行取暖。
她高舉手臂,再度朝那群禽鳥丟擲石子,洩洩火氣。
「媽咪,你看阿姨虐待動物,用石頭丟鳥!」嬌嫩的小女孩聲音在後方響起,她登時耳熟,尷尬地站起來。
「對不起,我一時失手。」她轉身向田埂另一頭走來的母女彎腰抱歉,想趕緊後退讓路。
「這不是李宛霏嗎?」年輕母親停步,仔細端詳與往昔沒什麼變化的女人。
「美心?」她呆住,不可置信地看著美貌依然的舊友。想當時她還會遠從家鄉上台北和她讀同一所高中呢。「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你怎麼回來了?今天又不是假日。」美心大方的笑道。
「看看我爸爸和我老哥。」她低著頭,逗弄著年約四、五歲的小女孩。「你結婚了?孩子這麼大了,真好!」
第九章
盛家大宅裡。
她慢條斯理的吹著熱粥,然後一小口一小口的放進嘴裡,完全無視餐桌另一端的老人詢問,一個字也不吭。
「死丫頭,你以為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轍,連個男人也搞不定,你還能做什麼!」她的滿不在乎讓老人沉不住氣重拍了一下桌面。
厲聲厲色裡,她看見了老人掩藏不住的頹敗之氣,彷彿在恨意消失時,也削弱了所剩不多的生命力。
「姨婆,您得多保重,您還得看著盛氏垮掉不是嗎?」她又吃下一口粥。
「怎麼?想撒手不管了?那小子得罪你了?」老人抿著嘴笑。
「沒!姨婆說得對,我公婆不是好的經營人才,把錢丟進去也許是個無底洞,垮了也不見得是壞事,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臭丫頭,想用激將法?沒用的!」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再求您了,我想我就是在地上學狗叫,您也不會對盛氏高抬貴手的。」喝完粥,抹抹嘴,她推開椅子。「我今天就會搬走,您以後就不用老生我的氣了。」
「誰准你這樣做的?」驚異出現在冷鷙的眼底。
「人家都要跟我離婚了,我還賴在這兒做什麼?」她笑道,然後向老人深深一鞠躬,「謝謝姨婆幾個月來的照顧,我李家感激不盡。」
「反了,全都反了!張嫂,打電話給那兩老!」老人捶打著輪椅扶手,鬢髮漸形散亂。
她拾級而上,直到踏入房間,都沒有回頭。
梳妝台上,盛士暐沒有帶走的銀色手提電腦仍躺在那裡,所有他的換洗衣物也都整整齊齊折迭在床沿,她還買了他愛吃的洋芋片整整一箱塞在衣櫃裡,只是買的時候,她不知道他不想再回來了。
她沿著電腦邊緣摸索著,把它小心謹慎的抬起,放進敞開的行李箱裡。
「這是你欠我的,盛士暐。」
指尖抹去眼角溢出的一滴淚,她將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移出門外,仔仔細細再看一遍她最深的記憶,然後才把門輕輕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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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將最後一箱行李放妥在休旅車的後座,她遞給他一瓶礦泉水,致謝道:「余大哥,不好意思,煩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