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毫無準備地,呂愛湘覺得自己的鼻子被塞進了一瓣新鮮檸檬。她立即低下頭,掩飾突如其來的情緒波動。
「這幾年你也滿辛苦的,看你吃東西都幫你累。」原來姊姊同情她的是這件事。
「我其實還好……」不許哽咽,不然就太丟臉了。
「反正你自己考慮看看嘍。」她姊姊往後躺在沙發上,舒舒服服地伸展四肢,滿足地歎口氣。「喂,碗給你收,順便切點水果來吃,我有買蘋果,好像還有柳丁。」
呂愛湘乖乖照辦。借住在這邊,姊姊愛佳簡直把她當高級女傭。說出去可能沒人相信,不過,不管在外有多少人伺候她,在家裡,呂愛湘永遠是任勞任怨的角色。
「你要學學唐瑾啊。你們以前交情不錯,不是嗎?」她姊姊從小客廳那邊喊過來:「他以前也追你很久,結果沒追到,人家也沒怎樣,還不是重新出發,開始追尋新目標了?聽Tony說,唐瑾這次真的開竅了……」
呂愛湘正在洗碗的動作僵住。冰涼的水流過她一樣冰涼的手,姊姊清脆的聲音一直傳來,她卻聽不清、聽不懂了。
「你最近沒看報導嗎?他現在是閃亮的黃金單身漢,各大時尚派對或夜店都看得到唐瑾和女伴連袂出現喔……」
唐瑾和其他年輕名模約會?還有漂亮主播?常常和不同的美女吃飯?
去夜店?唐瑾去夜店?
一定搞錯了!
「你怎麼洗兩個碗洗這麼久啊?水果呢?」是姊姊的叫喚聲把她震醒。
水槽裡洗碗精的泡泡在水流沖刷下,已經多到滿出來了。呂愛湘心一驚,正要抬手關掉水龍頭,不知怎麼搞的,磁碗竟從她手中滑落!
匡啷!碗破成兩半。
「啊!」呂愛湘低聲驚呼,下意識伸手去撿拾破片。
一陣銳利的刺痛立刻從指掌間傳來,然後,白白的泡沫中,一絲艷紅緩緩擴散開來。
愛佳聞聲過來,探頭一看,忍不住罵了起來:「你怎麼笨手笨腳的啊!碗破掉了還伸手去撿!真是笨死了,傻大個!」
手腳俐落許多的愛佳迅速抓住妹妹的手,拉到水龍頭底下沖洗。之後,丟給她一張餐巾紙叫她先暫時壓住傷口,然後一把推開她。
呂愛湘站在原地,握著自己受傷的手,只是怔怔地看著姊姊沖掉泡泡、小心地捻起破片丟掉。
鮮血慢慢染紅了潔白的紙巾。
「我去拿醫藥箱,幫你包紮……」愛佳一面擦手一面說。回頭,立刻嚇了一跳:「幹麼哭啊?有那麼痛嗎?」
她在哭?怎麼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只剩下掌中陣陣的黥麻,配合著心跳的節奏,一波一波,傳到心頭。
「痛……」她喃喃地,皺起了眉。
一向完美的、陶瓷雕像般的外表,終於破裂。
第七章
坑登坑登,趵步機單調的聲響在室內迴盪。
呂愛湘現在已經不開電視了,她決定暫時當只鴕鳥,什麼都不要看,只是專心跑步。
手上的微微刺痛提醒著自己前兩天的愚蠢。笨手笨腳造成皮肉痛是一回事,包紮過的傷口,不知道會不會留下傷疤,這讓經紀公司與廣告商非常緊張。
本來排定的工作有部分因為先前的緋聞而順延,加上她現在受傷,雖然只是小傷,但是對一個職業模特兒來說,沒有所謂「小傷」這回事。傷口沒好以前,又不能用化妝掩飾,所以,呂愛湘的工作量頓時降到近年來最輕鬆的程度。
但她還是沒有鬆懈,每天固定時間運動。只是,在跑步機上跑著跑著,她會突然覺得,有股蝕心的孤寂慢慢淹沒她。
只有單調的運轉聲和腳步聲陪伴,一個人跑著,沒有盡頭,幾乎要跑到世界的另一端了,卻依然在原地。
簡直像是黃金鼠跑滾輪,跑啊跑的,卻永遠跑不出籠子。
她其實並不介意安靜。不過,今天,她不能躲在自己的籠子裡繼續逃避。晚上有應酬——發表會之後有宴會。
這場高級珠寶發表會,本來主秀應該是她;可是,手上的傷讓她沒辦法走秀,臨時陣前換將,改由雲青代打。代理商與總公司雖然同意換人,但都不大高興,藍姐叮嚀她好幾次,要她到場跟廣告主們周旋一下,至少表達誠意,也是賠罪。
所以,算工作。只要是工作,呂愛湘從來沒有不配合的。
跑完步,呂愛湘衝過澡,換上藍姐指定、由助理宜庭特別帶過來、還盯著她穿的粉色娃娃裝。頭髮在電卷的伺候下,變成浪漫波浪大卷;最後,則是宜庭協助的淡妝。
很貼、很薄的粉底,充分突顯她細緻皮膚的優勢。唇色用淺淺的粉紅唇蜜,腮紅也很淡,幾乎像是融化在皮膚裡。眼妝是小煙熏,略略暈染,捨棄強烈的黑色,改用暖灰以及淡紫。
「我今天是這種風格?」呂愛湘有點困惑。
「藍姐跟Robert交代的,晚上會有媒體到場,加上廣告主,要讓他們都覺得你楚楚可憐,所以你不能走平常的冷艷華麗或率性瀟灑路線。」宜庭一面忙著幫她整裝,一面解釋。
「我還需要裝可憐嗎?」她苦笑。
隨即,宜庭從隨身攜帶的小叮噹百寶袋似的包包裡,拿出——不是首飾,而是……—卷紗布。
「這要做什麼?」
「幫你把手傷包紮得更顯眼一點。」宜庭睜大眼,一臉無辜。「這樣你連解釋都不用……對了,藍姐有交代,今天晚上不管被問什麼問題,都只要說『謝謝大家的關心』,然後露出有點甜美又有點無奈的微笑就可以了。」
「你這些點子是打哪裡來的?」呂愛湘對她刮目相看。事實上,他們一夥人已經對這個俐落的小助理刮目相看好一陣子了。
這段時間以來,媒體找不到呂愛湘,都是直接找上經紀人藍姐或助理宜庭;藍姐已經在業界多年,自然有本事脫身。不過初生之犢的宜庭在面對搶新聞搶紅眼的記者們時,卻毫無懼色,頗有大將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