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江春陵懇求,王學文帶她去吃的是家算人頭的知名麻辣鍋,兩人共開一鍋鴛鴦鍋。雖然他們並不是情侶,但所謂的鴛鴦鍋,也不過就是被隔成兩個半圓形的紅白湯底,一邊辣,另一邊當然就是不辣嘍!
江春陵把自櫥櫃裡夾來的一大盤食材全放進那紅如地獄之火的滾燙辣湯中,仔細算算,葷食的有:蛤蜊、花枝、白蝦、蟹腳、切片魚肉塊、多種肉丸子,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軟管,誰知道是豬還是羊的氣管之類的;另外的青菜類有:高麗菜、金針菇、新鮮萵苣,還有她最近特別愛上的南瓜塊。
「妳吃得了這麼多嗎?」王學文看到那一大堆食材就飽了,他只在另一邊的白湯中放入幾片薄如紙的羊肉輕輕涮著。
「沒問題!學長,我怎麼可以讓你白白花這三百三十塊大洋。而且還要加上一成服務費,不多吃一點怎麼可以!」
這時候的江春陵就像個小孩般,一邊吸著口水,一邊貪婪地望著鍋中的食物,手上的筷子早就蠢蠢欲動了。
「真搞不懂妳們女生,每天嘴裡嚷嚷著要減肥,可是一碰到美食就完全忘了卡路里的事,特別是像妳這種抱著吃夠本的心態,難怪現在這種吃到飽的店家愈開愈多,人們的吃相也愈來愈難看。」
「呃,學長……」
她想對他說:好不容易出來吃個飯,請不要說大道理好嗎?
然而,美食當前,她也就作罷了。江春陵眼明手快地從鍋中夾起幾隻已經變色的紅蝦,還有擔心被煮老了的花枝,先放在一旁的盤子裡,然後才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嗯……歐伊細!」往嘴裡送上一隻蝦,味美甘甜,還散放著一股麻麻辣辣的癮頭。誰說吃美食一定要到日本?台灣的餐飲水準其實也挺高的。
「不會太辣嗎?」王學文擔心的問。
剛才點餐時,湯底明明就有微辣、小辣、中辣、大辣、特辣五種供人選擇,誰知道江春陵一口就指定要大辣,還說是看在他不吃辣的份上,自動降低辣的標準,想讓他鼓起勇氣嘗試一下。但他只覺得那味道嗆辣撲鼻,還是免了吧。
「簡直是人間美味,哪會辣!」
「希望妳明天不要請病假,哀叫喉嚨痛、長青春痘或者便秘……」
「欸,學長,雖然敲了你一頓,但也沒必要詛咒我吧?」
「我是擔心妳的工作進度。對了,妳對駱盈印象如何?」
一提到這個人,讓江春陵原本好好的喉嚨突然像被火燒了似,嗆了一下,連咳幾聲。
「天呀!學長,我就知道宴無好宴,你會好心請我吃飯,果然是經過設計的……」
「他是妳負責的作家,難道我不該問?」
王學文一邊觀察著她的表情,一邊夾了塊鴨血吃,卻沒注意到是往紅油地獄裡涮,放進嘴裡時才驚覺麻辣,急忙張大口猛灌無糖烏龍茶。
這糗樣立刻逗笑了江春陵。
「嘿嘿!連老天爺都站在我這邊,立刻幫我報了仇。」
「什麼話!」他吞了下口水,居然說:「不過,這麻辣鍋的味道好像真的不錯,讓人意猶未盡呢。」
「嘗嘗這個……」江春陵往他碗裡放入南瓜塊還有幾片牛肚和一顆花枝丸,得意地等著看他吃。
「別想轉移話題。看到他本人有沒有很驚訝?」王學文鼓起勇氣嚼著牛肚,忍著辣味往嘴裡四處竄,眼睛張得大大地盯著她,不知是因為太辣還是在等答案。
「豈只見到他本人,我還遇到他媽……有點難搞的歐巴桑小姐。」
「為什麼?」他似乎已經慢慢習慣麻辣的口味了。
「因為她很強勢的要我喊她邱小姐,但是一看到她兒子回來,立刻就變成慈母一樣噓寒問暖。我懷疑駱盈一定是被慣壞了,還是有什麼戀母情節的問題,才會隱姓埋名的寫起言情小說。」
「這是妳的結論?」他笑了笑,開始不自覺地吃起麻辣紅湯鍋裡的食物。
「我猜錯了嗎?」江春陵考慮著是否要再添點東西進去,好料全進學長的五臟廟了。
「妳不覺得駱盈有點怪,甚至有點自閉?」
「他是怪人一個,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不過我們算是相談甚歡啦!除了我誤會他是變性人之外。」她突然盯著王學文看,帶著點研究的眼神。
「幹嘛這樣看我?」
「我知道了。駱盈不是變性人,他是同性戀對不對?快點告訴我,你們之間誰是1,誰是0。別擔心,我一定會守住秘密的;何況現在同性戀已經慢慢被大家接受了。學長,你就勇敢的去愛你所愛,我絕對會支持你。」
「江春陵,妳要不要考慮到壹週刊去當記者啊?」
王學文一副啼笑皆非、受不了的樣子。
「難道不是嗎?那你為什麼要罩他,替他保守秘密?」
「這就是我要妳去拜訪他的原因。其實,駱盈從前是有女朋友的……」
江春陵最愛聽故事了,她瞪大眼睛,忘了有美食在旁,嘴巴微張,專注地聽著王學文細說凌語霏和駱盈那段無緣的愛情,以及駱盈如何踏入言情創作這一行……
第六章
天下最悲慘的事,莫過於有情人不能成雙,無論生或死,都是一大憾事。
難怪駱盈的故事裡總帶著淡淡的哀愁,美麗的哀愁。
他的愛情很美,卻是充滿哀愁的,也許只有寫作才能讓他的情緒得以渲洩出來。換作是別人,可能早就想不開了,或許自殺,或許就這麼一輩子頹廢下去。
但他的情形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從他再也沒結交過女友的情形看來,他應該是決定要孤寡走完這一生了。
「今年是駱盈女朋友逝世三週年,我感覺到他有日漸消沉的傾向,這樣對他的創作或個人生活都不好。所以我只能拜託妳跟他做個朋友,好陪他走出這段陰霾。一切就看妳了,學妹。」
王學文的殷殷叮嚀,言猶在耳。
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既是受人之托,當然就要忠人之事了;更何況,她還真看不得這樣一個有才華的人就這麼消沉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