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是小悅嗎?」阿易問,他的憂心全寫在臉上。
「她趁爸媽不注意時跑出病房,在樓梯間滑倒,情況危急。」
「你要去醫院?我跟你去!」說完,他跳起身,動作比無忌更快。
「阿易……」他的表現太異常,異常到無忌不能不懷疑。
「你還拖拖拉拉做什麼?」阿易的怒吼更教人費解。
「回答我,你對小悅……」他扯住阿易的手臂,不准他衝出門口。
被發現了?他定神望向無忌,久久,他鼓足勇氣問:「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會揍我嗎?」招了,反正他痛恨偷偷摸摸。
他在阿易臉上輕易尋得真誠,他對小悅是真心?
「不用猜疑,你是瞭解我的,我只做真心想做的事。」他篤定。
「如果真是這樣,我會祝福你們。」
「既然如此,祝福我們吧。」
兩人相視,話不多說,心意已通,迅速地,他們離開PUB,一起奔向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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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靠在辦公室落地窗前,眼睜睜看著無忌憤而離去的背影。
她成功了,成功將他推出自己的生命中,這次他不會再回頭了吧?
當然不回頭,她是那麼惡毒歹心的壞女人,遠遠躲開才是上上策,何必回頭?
新淌下的淚水在玻璃窗上劃出幾道欄杆,還有誰比她更懂得「失去」是什麼感覺。
當年有個不怕被咬的無忌,護住她孤獨脆弱的心,現在呢?她環顧四周,沒有,什麼人都沒有了。
咬唇,疼痛冒出頭,她皺眉,壓壓肚子,不以為意,她經常疼痛,對於痛苦,她的忍受力比常人高。
脫去高跟鞋,她踮起腳尖轉圈圈,一圈兩圈三圈……
那個夏天,媽媽抱著她轉圈圈,風吹過耳邊,是暖暖濕濕的南風天;那年秋天,無忌炮製她最懷念的夏天,抱著她,原地轉圈圈,天上的星辰繞啊繞,繞得她忘記北極星在哪裡,繞得樹梢紅葉笑彎腰,一片片落在她發間、衣襟前。
抽痛更甚,她搖搖頭,別開臉,很多事只要你別去正視,它便會慢慢消失,疼痛就是這麼一回事。
趙憫繼續轉圈圈,刻意忽略疼痛。
一轉二轉,轉得圓裙飛起來,轉得她頭暈目眩,摀住胸口微喘,趙憫停下腳步,笑瞇眼,彷彿眼前,他的笑靨仍在。
「等我十八歲,我會長得和你一樣高。」她說這話時,是十二歲。
「那妳的腦垂腺要很強健才辦得到。」他是這麼回答的。
那是她第一次聽見腦垂腺這個名詞,然後,他教她甲狀腺、腎上腺……他教她無數新知識,從天文地理到物理化學,他說歷史給她聽,他念莎士比亞同她分享,他是她的視窗,為她的人生開拓眼界。
又痛了,趙憫深吸氣,笑笑,轉移注意力,讓疼痛為難不到她。
可是,這次她似乎估計錯誤,痛非但沒有因分心減緩,反而劇烈地拉扯起她的神經,汗水落下,濕透衣衫,這次的痛比她之前經歷過的無數次疼痛都要嚴重,情況不對……
是哪裡不對?胃痛、腸痛?她無從思考……
用力壓住腹部,手扶牆壁,她駝著背慢慢走出辦公室,甫入電梯,她痛得齜牙咧嘴,想大聲喊救命。
疼痛一波波漫過,衝擊著她的知覺,她大口大口吸氣,近乎窒息,不行……她沒辦法呼吸,她真要痛死了……這是幾級疼痛啊,怎地這樣磨人,她的耐力忍受全都派不上用場了……
漸漸地,黑暗在眼前形成,終於,她跌入一片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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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所有人圍在手術室外,等待小悅手術結果同時,小憫一個人孤伶伶躺在病床上,乏人相詢。
自疼痛裡幽幽醒轉,恍惚間,她不知身處何處,是手臂上的點滴提供她新資訊。又入院了,生平不愛看醫生的她,終是和醫生有緣分。
她正逐地失去生氣,輕喘息,疼痛在,麻醉藥幫不了她了,是不?她快死了對不對?
也許吧,她從未這麼痛過,若真的就此死去,或許是個不錯結局,那麼,再不會有人介意她的忿忿不平,擔心她會不會使手段,欺負同父異母的可憐妹妹。
輕笑出聲,了不起,她還能扯動笑覺神經,趙憫忍不住想為自己掌聲鼓勵。
「小姐,妳醒著嗎?」護士輕拍她的手臂。
「我怎麼了?」偏過頭,她問。
「妳曉不曉得自己懷孕?」
「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也是他唯一不願意承擔的責任。
「妳沒上婦產科檢查對不對?」
「嗯。」她甚至還沒學會如何面對事實。
「妳該做產檢的,那麼妳會早點知道受精卵沒有在子宮內著床,不至於拖到現在。」護士的表情寫著擔憂。
沒在子宮內著床?是子宮外孕?
「情況嚴重嗎?」
「妳的腹腔大出血,我們必須馬上替妳動手術,否則有生命危險。妳可以給我電話號碼,好通知妳的家屬來簽手術同意書嗎?」
家屬?她能找哪一位「家屬」?不能吶,他們都很忙,忙著照顧可憐的小悅,哪有時間分送給她。
「能不能自己簽?我可以對自己的生命負責。」
護士小姐面有難色。
「其實……不手術也沒關係。」趙憫說。
反正是危險,動手術危險,不動手術也危險,算來算去不過是一場賭注,而她這個人向來缺乏運氣,總是次次賭、次次輸,擺著吧,她懶得下決定了。
「小姐,妳別這樣子,情況真的很危急……」
護士勸說許久,她沒提生命的重要性,她說的是可惜,昨日一個產婦死在產台上,她哭喊著說不甘心,不甘心不能親眼看著女兒成長,她拚命掙扎,拉住醫生的手說她要活下去,可惜上帝不給她機會。而趙憫,竟要把存活的機會推出門去,人間真的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