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望月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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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在作夢嗎?」她輕輕拭去了額上的冷汗,困惑地低問。

  下個月,她就要成親了,如果讓夫家知道她有這奇特惱人的症候,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說不定以為她中邪了,立刻一紙休書將她退回家門。

  她撫摸著胸口那方據說能鎮邪安魂的月魄玉,冰冰涼涼的觸感卻沒有帶給她任何一絲撫慰安定的效果。

  她叫沉明月,是京師知名玉匠沉若盤的獨生女,下個月就要嫁入赫赫威名的鎮國大將軍杜少卿府中,成為他的妾……

  妾?

  她的唇角情不自禁牽動了一瞬,帶著一絲淡淡的諷刺。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情願一輩子侍奉雙親終老,才不希罕嫁進去將軍府作那個勞什子的妾哩。

  聽說這樁婚事是爹爹討回的一個人情,他為位高權重的杜大將軍雕了一尊小小的、美麗且栩栩如生的女娃像,代價就是希望能夠與杜大將軍攀個親,讓女兒嫁他為妾。

  她事後陸陸續續經由家裡下人的議論才得知,杜大將軍戰功彪炳,乃是聖上的愛卿寵臣,年屆二十八卻至今尚未娶妻,有多少王公貴族的千金想要下嫁於他,卻都被他斷然拒絕了。

  只是生平耿介倨傲的他最重然諾,最不喜欠下人情,也因此,爹爹才得以趁機「得償所願」。

  不過明月心知肚明,這樣被一名玉匠勉強,對於一個大將軍來說該是多麼沒面子的事?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爹想得太美好,太一相情願了,這樣藉著人情將我嫁給人家作妾,我算什麼呢?踏入將軍府中,終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傢俱罷了,杜少卿他瞧得起我嗎?會珍惜我嗎?」

  只是不管她怎麼苦口相勸,爹爹和娘都巴不得這門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有個大將軍女婿,就算女兒只是人家的小妾,對他們而言都是一門光宗耀祖的大事啊。

  所以就算明月再怎麼覺得可笑,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她彷彿就是注定了要給人作妾的命了。

  她輕輕地曲起了雙腿,抱膝發呆了起來。

  作……妾嗎?

  月兒清清,風兒靜靜,她的思緒游離至九天雲外,卻依舊沒個憑借處。

  ***

  納妾嗎?

  同一時間,身披銀玉色長披風,靜靜憑欄佇立著,高大挺拔的杜少卿深邃的雙眸遠眺樓外,那一輪彎彎的明月。

  他的唇畔倏然泛起了一抹冷冷的笑。

  為什麼不呢?!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位置永遠無人可以取代,那一朵永不凋謝的桃花永遠綻放在他胸口,他的妻永遠只能是她,也只會是她……其餘的,不過就是順應人情納回府中的一個花瓶。

  除了她,別人永遠別想要得到他的心,他的人,他的愛……甚至於他的注意力。

  「就算是還了沉老匠的一個人情吧,世人要的不過是可以跟將軍府攀龍附鳳的一個虛名罷了。」他淡淡地望向寂靜的京師,隱隱約約可見樓台與街坊燈火如星子閃動著。

  寂寂江山搖落處,憐君何事到天涯……

  他的胸口驀然閃過一抹酸楚,伊人偎在他胸前的幽香與溫暖彷彿還在,她輕歎著低吟而出的詩依然震撼著他的靈魂。

  只是她的人呢?

  為什麼他不過一趟出征回來,一切就已經風雲變色了?陶家破敗了,消失了,尋訪左鄰右舍,都說她生重病死了,陶家悲慟之下一夜遷離京師,不知流落何處……

  而他,竟然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妳答應過我,等我出征回來,就立刻稟明雙親,下嫁給我。」他緊緊地握著欄杆,瘖啞痛楚地低喊,「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病了?永遠的離開了我?連隻字詞組都不留給我?」

  他怎麼能相信,怎麼願相信?

  從此以後完完全全失去了她……

  杜少卿胸口劇烈疼痛著,悲傷猶若烈火一般熊熊灼燒著他,他頹然地倚在雕柱上,眸光漸漸地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閃爍的淚光。

  「花容,妳在哪兒?」

  生當見人,死當引魂,為何妳連魂魄都不來入夢,為何這樣忍心?

  ***

  她出閣的那一天,桃花燦爛如火,艷然盛放。

  也幸好有這滿牆滿樹的桃花為她送嫁,否則光是她家貼的大紅囍字和燃放的鞭炮爆竹,恐怕也掩飾不了將軍府差人來迎娶的那一份藐視與簡單。

  明月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爹娘和街坊鄰居都尷尬地愣住了,偏偏將軍府差來的媒婆還皮笑肉不笑地「安慰」道——

  「親家老爺,您也得體諒些,新娘子進門不是妻而是妾,這份風光當然比不上明媒正娶那般熱鬧了,不過大將軍該給的聘禮都沒有少,您瞧,這十大擔的大禮恐怕你們是一輩子也花用不完了,大將軍對您這岳家還是挺關照的。」媒婆微笑,「至於為什麼只是一頂喜轎四人抬,連新郎倌都沒來……唉呀,當妾嘛,這大將軍是何等人物,納個妾難道還得他親自上門來嗎?自古也沒這個理呀。」

  沉老匠看著那頂簡單的紅色花轎,還有四個健壯的轎夫,心底閃過了一抹強烈的失落。

  「連個吹樂打鼓手都沒有……」他瞥見了那十大擔聘禮,突然又覺得有面子了起來,振作起精神歡顏道:「是是是,您說的是,大將軍著實對我們另眼相待了,雖然小女只是他的妾,他還是這麼大方的送下這麼多的聘禮,足見我這個老岳父在他心裡還是有點兒份量的。」

  「可不是嗎?」媒人婆差點笑了出來,不過她眉兒一挑,還是笑吟吟地附和著。

  一身鳳冠霞帔,被攙扶著尚未上轎的明月打心底深處湧起一聲歎息。

  唉,爹這又是何苦呢?

  就為了攀附這們尊貴榮耀的親事,把所有的尊嚴都給踩在腳底下,難道這也是他們認為求也求不來的好事嗎?

  她衝動地想拉下喜帕、摘下鳳冠,將一身霞帔扔回那個媒人婆臉上——

  她沉明月並不希罕攀龍附鳳當什麼大將軍的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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