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夫婦互覷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了相同的迷惑。
「妳想知道什麼?」沉老匠認真地道。
「女兒是不是曾打樹上掉下來撞到頭,還是曾被馬車撞過?」
沈老匠摸摸女兒的額頭,「月兒,妳不要緊吧?怎麼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明月急急道:「爹,有沒有嘛?」
她想知道,是不是之前有受到什麼打擊或震盪,否則怎麼會成親前後,她就開始作奇奇怪怪的夢?
她要確定一下,是不是自己的腦袋瓜壞了。
沈夫人愛憐地撫摸著她的發,「傻丫頭,妳沒有被馬車撞過,也沒有從樹上掉下來,不過妳之前倒是生了一場大病,那時娘好擔心啊。」
大病?
她怎麼一點印象都無?
「是啊,妳那場病來勢洶洶,足足病了兩、三個月,差點把我們給嚇死了,就連大夫都宣佈束手無策了,幸好妳慢慢甦醒了過來,否則我和妳娘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沉老匠想起來猶有餘悸。
「我病了兩、三個月?」她沉吟,「是什麼病?」
「妳打小就有心絞疼的毛病,那一次妳淋了一整晚的雨回來,立刻就病倒了,大夫說妳是風寒和心症並發,危險的不得了。」沉老匠接口,眼中還有著一絲譴責,「到現在,我和妳娘都還不敢問妳,妳為什麼淋了一整夜的雨?又究竟到哪裡去了?」
她一怔,一頭霧水。
「那你們覺得我生病前和痊癒後有什麼兩樣嗎?!」她稍稍遲疑了一下,又問。
沈家夫婦呆了一呆,「呃?」
「我發現我有好多事都不記得了,」她微焦急地問,「你們呢?你們是不是也感覺到我有些不一樣?」
沈夫人吞吞吐吐地道:「妳的性子的確有些改變,不過可能是因為生過大病,心緒總會有點變化吧?其它的沒什麼不一樣,至於妳的記性……的確是有很多事妳都忘了,可是這不打緊,妳的命保住了才是最重要的。」
沉老匠也頻頻點頭,「妳娘說得是。」
明月心臟猛跳了一跳,她為什麼都記不起來?難道……難道事有蹊蹺,真沒有那麼簡單?
「假如我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你們還會疼我嗎?」她莫名衝口而出。
沈家夫婦惶恐地瞪著她,不明白她究竟在說什麼謎語。
明月撐著額頭,鬢角隱隱抽痛,情知爹娘也無法幫助她什麼,如果她再多說多問,只是讓兩個老人家徒增困惑與憂慮罷了。
「爹,娘,我想回房休息一下。」她抬頭。
沈家夫婦迷惑地看著舉止有些奇怪的女兒,「呃……那敢情好,妳回屋裡歇歇,或許心情會好些的。」
明月點點頭,往自己的閨房方向走去——此刻爹娘一定在納悶,她是不是在將軍府受了什麼刺激,人犯糊塗了吧?
***
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閨房,裡頭淡淡的香氣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鬆了口氣,「我果然是沉明月,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幽魂。」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裡還是忐忑、上下難安?
她輕輕地坐在書案前,無聊地擺弄著架上的書。
有她熟悉的,也有她略覺眼生的,其中一本《離魂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心念一動,油過了那本厚厚的書冊,隨手翻起。
《離魂記》記載的是張倩娘和表兄王宙自小情深意重,本有結為連理之盟約,後來因倩娘之父百般阻撓,因此迫使王宙遠走他鄉,在出發不久後卻發現倩娘追隨而來,願與他天涯海角同生共死……數年後,小夫妻胼手胝足做著小生意,也生育了一名娃兒,倩娘表示甚為思念母親,因此王宙便帶著妻子乘船回鄉,要求得岳父母的原諒,並慰藉倩娘思母之苦。
倩娘有些近鄉情怯,王宙因而讓妻子留在舟中等待,自己先行至姑父母處請罪,沒想到姑父卻說倩娘自他出走後便重病在床,昏迷不醒至今,王宙甚為錯愕,聲稱倩娘已與自己共結連理數年,此時正在舟中等待消息。
姑父帶著王宙來到倩娘閨房,果見倩娘重病臥床,只是在見到王宙之後,倩娘驀然睜開眼笑了,歎息著:「這一路可真遠。」
而後起身下床往屋外走,正好和由外走進來的另一個倩娘合而為一,倩娘清醒了過來,身上卻穿著兩套不同的衣裳……
張家與王宙引以為奇事,後來才得知由於倩娘心心唸唸不捨表哥離去,因此魂兒一分為二,離了軀體跟隨表哥而去,長相廝守還生下一子。此事傳揚開來,鄰里嘖嘖稱奇,都說是真情感動天。
後來王宙與倩娘在張家承認下正式成親,夫妻相愛廝守終老,所育子女才德兼備,亦有為官者……
明月略略讀完了這本書,卻像是被火燙著了般把書扔開。
「天,我是在怕什麼?」她發現自己竟在發抖。
這個跟她有什麼關係?
書本斜斜攤在案上,明月驀然發現一張小小的紙箋露了出來。
裡頭娟秀雅致的字跡很是陌生,一字字地寫著——
但願此身非我身,離魂隨君去……
這是誰的字跡?
她愣了一愣,像是想到了什麼,匆匆磨起了硯,抓過一枝狼毫就在那張紙箋上也寫著同樣的兩句話……
「咦?」她的手一顫,豆大的墨漬落在紙上。
不一樣?不一樣!
她寫的字跡,反而跟那一天找到的「九張機」字跡好像……
「不!」她的臉色瞬間蒼白了。
她是瘋了還是怎的?難道她真的是陶花容的魂魄跑到沉明月的身體來了?
她的腦海空白一片,總覺得應該記得的,可是偏偏怎麼也想不起。
「有沒有可能……我和人家交換了身體?」她腦中靈光一閃,失聲驚呼,「借屍還魂?」
有可能嗎?之前的那一場大病就是關鍵嗎?
她情不自禁顫抖了起來,無法想像這種離奇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不不不,」她拚命搖頭,將書卷推得好遠,彷彿這樣就可以拋開那個驚人的發現,「我是明月,沉明月,我不可能是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