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當初就是他倆命令放槍射擊赤隼的。對於險些殺害自己的人,相信任誰都會怕的。
全「哈德林斯」氣氛消沉得不得了,現下四處口耳相傳著火兒的事,幾個女眷甚至心軟地哭泣連連,沒人對這位少夫人的真實身份感到害怕,而是沉痛與悲傷。
「咱們真該死!該死呀!少夫人在的時候,怎麼沒好好服侍過她?」
「是啊!好……好羞愧啊!我以前對少夫人多般不敬……」
諸如此類的自我怨艾此起彼落響起,然後是數名婦女抱頭痛哭一場。
頓失年輕的女主人,桐月夫人亦是強忍失去兒媳的傷痛來操持大小事務,還要擔心長子會不會想不開而尋短見。
「瀚天……」桐月夫人敲著那自變故以來便深鎖的房門,擔心的喚問著,「你給娘開開門啊!你是醒的吧?至少……至少得吃些東西。」
瞟眼擱在門口的涼冷膳食!桐月夫人一顆慈心益發不安。
「兒啊,你別嚇娘啊!瀚天……來人……快來人哪!」她索性慾叫人來,好一斧將這門給劈開。
「娘……」
「咿呀」一聲,門開了,露出瀚天憔悴的臉孔,深削而失神,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般,讓桐月夫人瞧得是既心酸又心痛。
「瀚天……」諸多時候,言語說得再多也是枉然的,只有一記又緊又深的擁抱,方讓瀚天凍寒的心房微微溫了一下。
他的眼睛空洞茫然,這些日子以來,他就只抱著赤隼的屍首……不!是火兒,只是她現下在發冷,所以才昏昏入睡了……
對的,他得抱著她一起睡,給她取暖兒才行。
想著,瀚天推開了娘親,恍惚地又要返回床上。被窩裡的火兒正等著他哪!
「不!瀚天!」桐月夫人強忍著鼻酸,擋在沒有防備的瀚天前頭,一把掀起棉被、抓起那具赤隼的身子,然後用力地擲在地上!
「娘!您在做什麼?」猛然一震,瀚天發狂地衝過去大吼又跳腳。
可桐月夫人一揚手,含淚用力摑了他一掌,哭音抖顫的說:「你才在做什麼!瀚天,火兒捨身救你,難道是要你這般要死不活地過日子嗎?你說她是為你來擋劫數的,那麼你怎還捨得這般輕賤自己的生命?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看,這樣對嗎?這樣對嗎!」
對?還是不對呢?
瀚天撫著被娘親摑紅的臉頰,再度恍神了……
***
三年後
時間是整治一切的良妙丹藥,春芽、夏綠、秋霜、冬雪,「哈德林斯」終究是慢慢走出失去火兒這位少夫人的重重陰霾。
生活是一直步在正軌上的,人們的沉哀心思終究會被撫平,會被撫平……
「明日起又是一年一度的商集了。」
高大的身影盤腿席地而坐,瀚天的眼神溫柔的注視著隆起的墳塚。
「可還記得嗎?火兒!妳那時玩得好開心,咱們還共同挑了支紅花鈿的簪子,插在妳發上可真好看……」
他垂睫,改而望向如今孤伶伶的、失去女主人的飾品在他的手掌心中。
「不如今年我再找一支簪子給妳,好嗎?嗯!妳愛白花的或黃的?也許綠花的也不錯……」他仰頭望天,儘管現下四處無人,但他仍不想讓淚水真的潸然滑下……
尾聲
「哈德林斯」一年一度的商集開始舉行了,照例又是冠蓋雲集,人潮多得好似聚集了全北大荒的居民,人人談笑風生,各個紛至杳來,一場本是金錢交易的局面,卻也辦得如歡樂節慶。
一處處攤位又擺了出來,瀚天背手站立看著青漠夫妻以牧場主人之姿四處招呼著,他的唇邊勾出欣慰的笑容。
他感激二弟替他接手全面客套的工作,現下的他已經做不來也太困難了,身處愈熱鬧的局面中,他的一顆心便益發悲涼,亦知曉自己太過脆弱,好似一丁點的風吹草動也會重重地創擊他。
他停步在販賣飾品衣物的攤位前,挑了一支白花鈿的簪子,但只是瞧了瞧又放下,然後換一支紫花鈿的,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火的顏色該是紅的吧?『哈德林斯』的大少爺。」
聞言,瀚天驀然抬首,瞪著這個小販。這人真是個小販嗎?一身戴著皮帽的獵裝打扮,竟讓他異樣地眼熟,有著似曾相識的錯覺。
這人又為什麼說出這般的話?
瀚天微微瞇眼,默默地打量著對方,卻怎麼看都是一張普通到記不住、回頭便會忘記的臉孔,可心下的警鐘卻直敲,亢奮悸動得不可思議。冥冥之中,他似乎在期待些什麼……
小販微微一笑,反手示意,瀚天也就這麼乖乖地坐下。
古怪的,四周的人潮仍我行我素,好奇的一眼都不曾瞥來,製造出他們在這片熱鬧中專屬的靜謐空間,瞧來十分詭異。
「有空嗎?聽咱給你講個故事,如何?」小販拿起一件玉如意,弄在指尖把玩著,姿態是再優雅自在不過。「數年之前!有個即將娶親、前途似錦的青年,被自己的新寵物赤隼給抓毀了一邊的臉,然後被人退婚,性情更是驟變。直到他認識了一個殘疾的姑娘……」
「住口!」不許這麼說他的火兒!
「許是同病相憐?許是一見鍾情?總之,青年很快便同殘疾姑娘成了親,日後的生活倒也安靜,直到有人夜裡犯到他們頭上,青年預備出門反擊,卻被姑娘哭喊著阻攔,說他此去不得,說這是青年往日濫殺無辜,所以冥冥之中給他的劫數,她怕他會一去不回,於是表明自己便是當年傷他的那只赤隼,同他認識並嫁給他,就是希望必要時能為他犧牲一命,希望為他擋劫數……」
「住口!不要再說了!」忍耐力幾乎已達極限,瀚天粗重的喘氣,半晌都平順不下來。「你是誰?怎麼會知道這些?怎麼會……」
「我是誰不打緊,打緊的是火兒。」小販問道:「你……愛她嗎?」
「愛!」瀚天應得朗聲,表情卻淬然傷悲。「可在她生前,我竟然一聲都沒同她說過……是的,我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