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頓,然後啞聲的問:『宜靈,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嗎?』
床上的人兒始終靜靜的躺著,一點反應也沒有。
看著蒼白且毫無動靜的她,他倏然抿緊嘴巴,站起身走到牆邊,猛然握緊拳頭便朝牆面奮力一擊。
這番自殘的舉動,嚇了加護病房內值勤的護士一大跳。『先生——』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他痛恨的問。
他也不過離開她兩天的時間而已,為什麼一切都變了樣?她哥死了,他沒能留在她身邊安慰她;她受傷昏迷不醒,他卻完全無能為力!
他到底該怎麼做?
『可惡!Shit!』韋竟韜猛然又擊了下牆壁。
『先生,你不要這樣子。』護士忍不住上前阻止他,『你這樣子傷害自己,對傷患的病情也沒有幫助。你應該繼續跟她說話,也許她真的聽得到你說的話,只是無法回答你而已。』
『她真的聽得到我說的話嗎?』他看向她,俊傑不凡的臉上充滿藏不住的悲痛。
護士認真的對他點頭,卻無奈的在心裡歎道,面對昏迷不醒的病人,醒著的人除了抱持信心盡量往好的方面想之外,還能夠怎麼做?
韋竟韜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兒,終於漸漸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回到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需要多久的時間才算脫離危險期?』他凝視著床上的人兒問護士。
『如果在二十四小時內情況都很穩定的話,便能脫離觀察期了。不過以她虛弱的身體,可能必須在加護病房裡多住個一、兩天。』護士回答道。
『謝謝。』他點頭說。
『這本就是我分內的事。』護士瞄了他泛血的手背一眼,『你的手受傷了,讓我替你包紮一下吧。』
『不必了。』他連瞄也沒瞄自己的手背一眼,眼裡始終就只有章宜靈而已。
這是他第二次見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想起第一次與她在醫院裡的事,他想笑,然而他的嘴角卻猶如掛了千斤錘在上頭一樣,怎樣就是揚不起來。
『不只是我,恐怕你當時也想不到我們後來竟然會在一起吧?』他凝視著她,像是她也正望著自己般的開口道,溫柔的聲音惹得一旁的護士忍不住多看他一眼。
『從小到大不管我想要什麼東西,那東西絕對會在三天之內出現在我眼前,玩具、車子、房子,甚至於女人,沒有什麼東西是我得不到的,只除了我所覬覦,像一般家庭所擁有的親子關係。』
他伸出雙手,輕輕的將她的手攏住,一隻手握著,另外一隻手則把玩著她纖細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好像在思考什麼似的。
『從幼稚園起到我高中畢業出國讀書,所有教過我的老師,沒有一個人曾經當面見過我父母,最多也只是在商業雜誌上看過他們的照片,知道他們長得是何模樣而已。我還記得我曾經遇見一位非常熱心的老師,那大概是在我國小五年級的時候吧。』
這是第一次,他對她,不,應該是對人訴說一直深埋在他內心裡的往事,他發現自己在說著這些事情時,並不如想像中的那般難開口。
『因為班上的同學都相當的活潑好動,相對的我的沉默與疏離即特別的引人注目,為此,老師還特地私下為我安排了家庭訪問。你知道嗎?從幼稚園到小學四年級,所有教過我的老師在知道我父母的身份之後,從來都不曾有老師是為了我的事情而堅持要見我父母,當然,這跟我父母他們為工作而忙得分身乏術也有相當大的關係。
『老師終於和我父母敲定了家庭訪問的時間,你知道嗎?那天,我緊張得差點連走路都不會。確定難得一起出現在家裡的父母端坐在客廳裡等候老師時,我不斷地看著緊閉的大門,等著門鈴響起的那一瞬間。但是誰知道門鈴還未響起,家裡的電話卻先響了起來,然後我媽說有急事要出門,才拿起車鑰匙,電話又再一次響起,這一次找的是我爸。』
他突然發出一個嘲弄似的輕哼聲,繼續說下去。『後來期待已久的門鈴聲終於響起,然而對我而言已經太慢了。我坐在樓梯階梯上,一動也不動的看著管家開門向老師道歉,說先生太太因為公司臨時出事,需立刻前往處理,很抱歉讓老師白跑了一趟。』
說到這兒,他忽然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才冷哼的開口問:『你知道我當時心裡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一旁的護士聽得入迷,忍不住接口問。
他聞聲緩慢地轉頭看向她。
『抱歉。』護士俏臉一紅,不好意思的低頭道歉。
韋竟韜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將目光再轉回章宜靈身上。他多希望剛剛問他那句話的人是她,他多希望!
『每個人都羨慕我有一對慷慨又有錢的父母,不管我要什麼都能買給我,然而卻沒有人知道我最想要的只是能和父母,過一天正常普通的生活。』他語氣裡充滿苦澀,『早上起床時有媽媽叫,吃飯挑食時有爸爸訓,遇到功課不會的地方,有爸爸或媽媽可以問,偶爾假日時,三人什麼都不做,只要能在一起聊聊天就好。
『你知道嗎?這就是從我懂事到十五歲之前,每年生日所許下的生日願望,但是它從來不曾應驗過。』
他玩著她細長的手指,臉上寫滿了孤獨與落寞。
『大家都說羨慕我,但是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哪一點值得人家羨慕的?有父母猶如沒父母,有家人猶如沒家人,而朋友則是個個都想從我身上得到好處,才來接近我的。每當我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我都會想,我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思?』
他頓了一下,將目光從她手指移到她臉上,這才深情的說:『直到你突如其來的闖進我的生活,打亂了我原本漫無目標的人生,重新塑造了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