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咦?」
這嗓音好悅耳、好嬌甜、好、好——好——
奸耳熟啊!
旭日忐忑的回頭,跟身後的女子打了照面,嘴裡那口茶險些嚇得噴出來。
啊,是大姊!
「還是?!」金金嬌聲冷笑,拿著帳冊,從他後腦勺重重打下去。「我在為生意奔波,你倒是清閒啊,窩在這兒偷懶。」
「大姊,此言差矣。」挨了揍的旭日見是金金駕到,忙起身讓位。「小弟我當然不是在偷懶,只是在等消息。」
「消息?」金金皺著眉,在軟榻上坐下。
她才坐下,旭日就連忙捧著茶杯,諂媚的送上來。
「大姊,喝茶。啊,慢點喝,可要小心燙喔!」
明眸瞄了他一眼,柔弱無骨的小手接下茶,嘴上卻仍忍不住叨念幾句。
「怎麼?難道你還在搞那胡說八道的雜報?」
身為錢家獨子,旭日卻擱著家裡的偌大家業不管,辦了份京城雜報,每逢初一、十五出刊,專印些京城的文人軼事、商家要聞、官府新政等等五花八門的消息。
總之,京城裡的大小事,他可是全都一清二楚。
「那不是胡說八道,所有消息都是透過特殊管道,再經由我親自查證,才會刊出的。」旭日猛搖頭,正色辯駁。
金金擱下茶杯,纖纖玉手一伸。
「拿一份我瞧瞧。」
旭日連忙回身,拿起桌案上一份剛印好的雜報,親自捧了上來。
「這東西有賺錢嗎?」她翻閱手裡的雜報,淡淡的問道。上頭印刷精美,圖文並茂,看起來還頗有那麼一回事。
「有,當然有!」旭日雙眼一亮,獻寶似的直點頭,差點沒扭了頸子。「我這京城雜報開辦半年來,訂戶不斷成長,雖然之前紙有些問題,但後來遇到嚴大哥——」
唉呀,糟糕!
他緊急搗住嘴,但是說出口的話,卻早已收不回來了。
「嚴家的?」金金抬起頭來,柳眉一挑,美目射出精光。「你用的是嚴家的紙?」
旭日連連乾笑,被大姊那一眼瞟得冷汗直流,連忙解釋。
「大姊,您知道的,放眼京城,也只有嚴家的紙質最好,嚴大哥又說可以給我些折扣,所以我才——」
錢府與嚴家,表面上競爭得激烈,私下交情卻不惡。大姐處處挑釁,嚴燿玉卻不以為意,甚至稱得上是手下留情,對其他幾個人,更是疼得有如自家弟妹,一聽見他需要用紙,二話不說,立刻給了他上好的紙,還要嚴家旗下的墨刻坊盡力配合,讓他感動得痛哭流涕。
一聽到那個「嚴」字,金金的俏臉就沉下來了。
「易牙祭」空前成功,她特地跑去嚴府耀武揚威,明明以為自個兒贏了嚴燿玉,但是一趟回來,卻又被他吃了豆腐,無論怎麼算,她都是虧大了。
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讓她心情格外惡劣。
「哇,你這沒用的傢伙,成天就只懂得這些風花雪月。」她一臉寒霜,把雜報扔到一旁。
旭日忙陪笑,站在一旁,拿著扇子替大姊捤涼。「嘿嘿,府裡的大小事都有大姊處理,哪裡還有小弟我插手的餘地呢?」
「把扇子拿開,天氣這麼涼,外頭還下著雨,你存心讓我著涼是不是?」
「是是是,大姊罵的是,是我粗心,這就拿開、這就拿開。」旭日才剛挪開扇子,門前垂簾一響,小紅走入花廳,嬌聲通報。
「大姑娘,陳管事來了。」
「請他進來。」
「是。」
等在外頭的陳管事,捧著厚厚的帳冊進門,恭敬的上前,詳盡報告這個月內,各地商行的營收狀況。
見金金轉移了注意力,旭日才鬆了口氣。他悄悄溜到角落,側過頎長的身子,唰的一聲打開扇子,俊臉藏到扇子後頭。
「大姊是怎麼了?」他小聲的問道。
小紅也湊到扇子後頭,用同樣的聲量回答。「大姑娘上午才去過嚴府。」
喔,難怪脾氣這麼壞呢!
旭日恍然大悟,在角落坐下。他端起茶碗,啜一口熱茶,瞧著窗外對面的月華樓,一臉若有所思。
他號稱京城內的萬事通,卻唯獨不明白,這兩人之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對男女,沒有成為親家,反倒成了冤家。大姊執掌錢家生意後,把嚴大哥視為眼中釘,卯足了勁兒搶他生意、壞他計謀,猛扯他後腿。
這兩年來,她更是不擇手段,把姊妹們當成籌碼,全給嫁了出去。如今,錢家的幾位姑爺,在全國各地雄霸一方,每一個都大有來頭,商行在金金的操控下,簡直就是穩如泰山。
想到這裡,旭日悄悄歎了一口氣。
眼下,幾個姊姊們都被大姊一軍——呃,不,是嫁出去了,只剩他這個男丁可供利用。他不禁開始不安,深伯大姊又會為了某樁生意,把他踹出去「聯姻」。
唉,該怎麼辦呢?
旭日搖動扇子,看著軟榻上的金金,反覆思索著,是不是該暫時避避鋒頭,遠離京城。
還是,他該把握機會,先下手為強,把大姊給——
窗外薄雨轉濃,雨勢逐漸轉大,秋意更濃了幾分。一陣寒風穿透竹簾,捲入室內,正在審閱帳冊的金金,纖細的肩膀輕輕一顫。
小紅心思細膩,立刻曉得,那件桃紅撒花襖兒難以抵禦風寒,主子肯定是冷了。她走到軟榻旁,輕聲說道:「大姑娘,下了這場雨,等會兒只怕會更冷些,我先去一趟冬織坊,拿回您訂製好的銀狐裘,好嗎?」
「嗯。」金金沒有抬頭,淡淡應了一聲,注意力仍在帳簿上頭。
小紅福了福身,撩開門前的垂簾,靈巧的奔下樓去,跑出天香樓,急著要去拿回毛裘。
因為這一陣急急的寒雨,玄武大道上,行人們跑的跑、躲的躲,寬闊的街道上,頓時只剩小貓兩、三隻。
驀地,馬蹄聲響起,一輛馬車停在對街的月華樓前。
駕車的耿武,一身黑衣,面上仍是毫無表情,那嚴酷的氣質讓人心裡怕怕,連視線都不敢跟他接觸。他扯住韁繩,兩匹桀驚的駿馬,到了他手中就變得既乖且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