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兒也跟進。
「大、大大姑娘,我我——我只是送飯過——過來的,我我我還有事,先先先走了——您您您慢用——」
「大大大姑娘——我我我——」眼見姊妹們不顧手足之情,一一開溜,最膽小的丙兒「我」了半天,還「我」不出個下文,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送藥來的,是吧?」金金倒是替她開口了。
「對對對!」丙兒如獲大赦,迅速放下手裡的湯藥,也跟著落荒而逃。
嚴燿玉目睹小丫頭們畏罪潛逃,薄唇上綻出淺笑。
「我昏迷多久了?」他問。
「五天。」金金簡單的回答,站起身來,端了那碗熱騰騰的湯藥,蓮步輕栘,款款走到床畔。
「你親自餵了我五天?」小丫頭們的報告,讓他念念不忘。雖然人在昏迷中,但他的唇上,卻隱約記得那柔軟的觸感。
她神色平靜,粉臉卻陡然一紅,洩漏出藏在心中的羞澀。
「你嚥不下藥,我只能出此下策。」
嚴燿玉注視著她,毫無預警的伸手,粗糙的掌,輕碰她小巧的下顎,溫柔的將垂落粉頰的發,掠到耳後。
「金兒,多謝你了。」他徐徐說道,笑得十分溫柔。
這一下輕觸,不算輕薄,卻格外親暱。微乎其微的肌膚之親,她感受起來卻震撼無比,被他觸及的那兒,甚至一片火燙。
嚴燿玉那說不出的神情,教她心口莫名一熱。她垂下眼簾,掩飾心裡的波瀾。
「不用跟我客套了,你是為了救我才會受傷的,我照料你只是分內之事。再說,你要是就這麼死了,我以後上哪裡找對手去?」她說出一個又一個理由,將私情隱藏在疏離的話語之後,不願讓他窺見。
事後想想,其實也還有其他的辦法,只是她當時太過焦急,一心只想著要救他,本能的就搶過湯藥,在眾目睽睽下,將苦藥哺人他的口中——
該死!那一點都不像是她會做的事啊!
他昏迷不醒時,她心急如焚;如今他醒了,她沒能鬆一口氣,反倒更加心煩意亂。
金金咬著唇,舀了一匙湯藥,遞到他唇邊。「別多話了,快把藥喝了,我外頭還有事要忙,沒時間伺候你。」
「如果我喝不下,你會不會也用嘴餵我?」他好奇的問,一臉期待。
她粉臉又紅了,羞惱的瞪著他,恨不得打昏他,再讓他昏迷個幾天。「別妄想了,你要是不肯喝,我就直接把藥倒在你頭上。」她威脅道,手中調羹又逼近一寸。
嚴燿玉歎了一口氣,甚為惋惜。
「金兒,受傷的是我的背,可不是我的頭,把藥淋在頭上,豈不是浪費了?」一旦他清醒,那溫香軟玉的待遇就全數煙消雲散。唉,早知如此,他就算是清醒了,也該好好躺著,假裝昏迷不醒才對!
湯藥送到嘴邊,他總算肯張嘴吞嚥,那雙黝黯的黑眸,卻肆無忌憚的盯著她軟嫩的唇,毫不掩飾對她的渴望。
那深邃的目光,帶著隱隱燃燒的火炬,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簡直像是帶了溫度,看得她如坐針氈,萬分的不自在。
「你在看什麼?」禁不住那擾人的視線,她忍不住開口。
他微微一笑,對她雙頰上的嫣紅滿意極了。至少,他能夠確定,這小女人雖然嘴硬,但是心裡仍是在乎他的。
看來,那一刀的確挨得值得。
他忍著背部劇烈的疼痛,伸手輕撫她略顯憔悴的小臉。「甲乙丙丁說你幾日幾夜都沒歇息,累著你了吧?」
相識多年,他從不曾見過金金如此疲倦的模樣。她一向是傲然冷靜、艷冠群芳,柔亮的青絲梳整得一絲不苟,總讓他掌心刺癢,渴望摘去她發上的玉簪,弄亂她那一層又一層的衣裙,逗惹得她失去冷靜——
粗糙的大掌從她的臉兒,悄悄挪移到頸間,撫著那兒細緻的肌膚。
微火輕撩般的酥麻,讓金金輕喘一聲,連忙縮頸躲開,整個人跳離床畔,逃開數尺。
「你要是不肯喝藥就說一聲,不必動手動腳的。」她粉頰熱燙,口吻卻很冷淡。「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找大夫來。」
金金把還剩半碗的湯藥擱回桌上,轉身往房門走去,還敏感的察覺,他的視線始終鎖在她身上,不曾栘開。
直到走出艙房,把那雙惱人的黑眸關在木門之後,她纖細的肩膀才陡然垮下來,整個人貼著木門,像被抽了骨頭般軟倒,平靜的面具龜裂,她強忍住的狂喜,這時再也壓抑不住。
謝天謝地,他醒了!
她蹲跪在門外,咬緊紅唇,小臉埋進微顫的雙手裡,用最微小的聲音,感謝所有神明。
第二章
天際不再飄雪,河面上卻早已出現片片浮冰。岸上枝頭結了串串冰晶,在冬陽的照射下,閃燿著亮麗彩光。
雕花窗欞內,金金拎起衣袖,拿起黑墨磨著石硯,一雙瑩亮的美目,卻不由自主,不時望向床榻上仍熟睡的男子。
幾日過去了,嚴燿玉雖逐漸好轉,卻仍是虛弱。
他清醒後,可比昏迷時難伺候,見不著她就不肯喝藥、不肯換藥,非要地陪伴不可。一旦她離開艙房,他就不斷派人來通報,要她快去快回。
換作是以往,她絕不會相信,自個兒竟能跟他共處一室。但是幾日下來,兩人間雖不時鬥嘴,氣氛卻還稱得上平和。
銀面人的那一刀,倒是劈開了他們之間的僵局。
窗內寂靜無聲,窗外的甲板上,傳來一聲響亮的噴嚏聲。
「哈、哈、哈——哈啾!」甲兒提著一壺熱水,帶頭走在最前,邊抖邊咕噥。「好冷、好冷喔,為什麼南方也這麼冷?」
「對啊,好冷喔——」乙兒捧著熱騰騰的肉粥,跟在甲兒身後,點頭同意。
「嗯嗯——哈啾——」丙兒用響亮的噴嚏附議,雙手抱著一疊帳冊。
「等、等我一下——別——別走那麼快啦——」丁兒吸吸鼻涕,端著黑呼呼的湯藥,追在後頭求姊姊們走慢點。
四個丫頭的小臉,被寒風凍成了紅蘋果,全身包得像顆肉粽,卻還活像在雪山裡跋涉的模樣,每一步都艱難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