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允捏緊拳頭。
「夏侯,人命關天,我非得帶糧草回去不可!我知道,這些銀兩不夠——」
悅耳的聲音,從珠簾後傳來。「夠的。」
白嫩纖細的小手,撩開珠簾,一個膚色白皙,美若天仙的纖細少婦,端著一碗熱呼呼的甜湯,從偏廳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丫鬟。
少婦的膚色光潤粉嫩,白裡透紅,雙眸黑白分明,清澈如泉,一身素雅衣裳,發上簪著金絲蝴蝶,除此之外沒有其他首飾。
她先望著丈夫,柔柔的一笑,才看向曹允。
「這是曹軍爺為了前線弟兄奔走多時,苦心籌出的銀兩,比什麼都還要貴重,怎會不夠呢?」畫眉輕聲說道,嘴角含著淺笑,表情溫婉而嫻靜。
瞧見這天仙一般的美人,曹允不自在的想站起來。粗魯豪邁的軍人,遇上這白玉雕琢似的,彷彿一捏就碎的纖細人兒,簡直是手足無措。
「曹軍爺,請坐。」她輕聲又說。
咚!
他的身體比腦子更快有了反應,立刻乖乖坐了回去。
畫眉端著甜湯,走到桌邊擱下,那雙纖巧的柔荑,被陽光照得略顯透明。
「這幾日入秋了,天也漸涼,請曹軍爺嘗嘗這碗銀耳紅棗湯。銀耳潤肺活血、紅棗補中益氣,都對身子有益。」她轉過身,從身旁丫鬟端的漆盤上,取來十來個紙包。
紙包個個鼓脹,裡頭飄出陣陣藥香。
「這是療傷補氣的藥,本想派人給您送去,沒想到軍爺今兒個就來了。這些藥就請軍爺帶回去,對您所受的箭傷,多少能有些助益。」
曹允有些錯愕,愣愣的看著她。
「妳知道我受了箭傷?」
「虎爺說過,曹軍爺兩個多月前,遭遇暗算,左肩中了一箭。這件事情,虎爺念念不忘,擔心不已,曾跟畫眉提過幾次。」她笑靨盈盈,語聲柔柔,既軟又暖,像是要溜進入的心縫裡。
曹允心頭一熱,捏緊拳頭,感動得無法一言語。
夏侯寅伸手,寬厚的指掌,握住妻子的小手。畫眉柔順的倚著丈夫,如小鳥依人,兩人雙手交扣,恩愛之情不言可喻。
「曹兄,關於糧草的事,我會盡力而為。」夏侯寅說道。
曹允咬了牙。
「我知道,這根本是在為難你。」銀兩不足,只是其中一個問題。
夏侯寅的信譽絕佳,對所進的五穀雜糧,更是把關嚴謹,絕不混雜次貨,因此所有商家,全搶著跟夏侯家下訂。
夏侯家的貨縱然進得多,但是該出貨的,老早都已經出貨了,要是尚未出貨的,也老早被商家訂走,有的商家就算捧著銀兩來求,也拿不到貨,怎麼可能再擠出糧草,供應給軍隊。
「曹兄言重了。」夏侯寅淡淡一笑。「會有辦法解決的。」
「是有辦法。」柔軟的嗓音再度響起。
畫眉倚著丈夫,眼波柔柔,輕聲說道:「嶺南地區,米糧一年可有三獲,前些日子虎爺才跟南方商隊談妥,將嶺南米糧往北運。按照估算,第三期的米糧已可出糧,若再以舟車兼程趕運到北方,應該來得及。」
在尋常商家,女人總是鎖在深閨,不許拋頭露面、不許多嘴多舌,更不許參與商事。
放眼鳳城之內,只有畫眉是個異數,夏侯寅給妻子的權力,是遠多於其他丈夫願意給予的。他不但讓她參與商事、願意傾聽她的意見,甚至就連出入應酬,也與她形影不離。
那雙深斂的黑眸,深深注視著妻子,薄唇上笑意更深。
「這倒是個好辦法。」他讚許的點頭。「這麼一來,就可以解除前線缺糧之急。」
曹允雙眼大亮,猛地跳起來,打翻了桌上的銀耳紅棗湯。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畫眉淺笑,眼睫輕眨。「虎爺一諾千金,既然答應了曹軍爺,糧草幾日之內就會送達前線,絕不食言。一會兒,畫眉會先請管事的開倉,撥出五車糧草,先行替曹軍爺您運上,讓兄弟們墊墊肚子。」
曹允簡直難以置信,他在屋子裡大步兜著圈子,心裡既高興又感激,半晌之後才停下腳步,收斂激動的情緒,慎重嚴肅的看著夏侯寅。
「夏侯,多謝了。」
「該道謝的是我。」夏侯寅說道。「是曹兄在前線奮戰,守住北方戰線,夏侯一家與整座鳳城,乃至於整個南國的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這是軍人之職!」
「那麼,我這個百姓,也只是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曹允大喝一聲。
「好!夏侯不愧是夏侯,這份恩情我曹允沒齒難忘。」他重重的往胸口一拍。「往後,兄弟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我曹允必赴湯蹈火、義不容辭!」他抱拳擊掌,星目晶亮、聲若洪鐘。「我這就趕回前線備戰,告辭!」說完,他轉身便要走。
「軍爺慢走。」畫眉開口提醒。「請別忘了您的藥啊!」
「啊,瞧我這記性!」曹允摸著腦袋,又退了回來,尷尬的笑了笑,抱起桌上的藥包。「多謝嫂子。」道謝之後,他兜著藥包,大步往外走去。
畫眉站在議事廳內,透過鏤空圓窗,看著曹允逐漸走遠的背影,紅潤嘴角的笑意漸漸褪去。
她輕輕的、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強健有力的雙臂,環繞著她的纖腰,用的力道輕而溫柔,從後方將她攬入懷中。
夏侯寅抱著妻子,靠在她耳邊,輕聲問了一句:「心疼嗎?」
畫眉點點頭,偎靠著丈夫的心口,知道就算不言不語,他也總能夠明白,她心裡的思緒。
五千兵馬三個月的糧草,當然不是區區六百多兩能買下的;而她還提出主意,由南方運送米糧,直達北方戰線。如此一來,糧行別說是賺上一分一毛了,反倒還得賠上為數可觀的銀兩。
但,她不惋惜米糧、不在乎盈虧,只心疼那些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卻飢腸轆轆,等不到糧草的士兵們。
「我們盡力了。」夏侯寅抱著妻子,輕聲安慰。夫妻多年,他太瞭解她,知道她的心腸比誰都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