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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一滴淚,悄悄溢出眼角。

  男人溫柔拭去那滴淚。

  一隻溫熱的大手,覆上了她的臉。

  曾經,他也曾如此憐惜她。

  但,那都已是曾經。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

  她在心中,不斷告訴自己。

  他並不是他。

  不是……

  *** *** ***

  黑紗笠帽後的眼注視著她,看見那滴淚。

  他伸出手。

  他那骨節扭曲且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拭去那滴淚,然後輕覆著她的肌膚,重溫她的柔軟。

  她的柔軟、她的香氣、她的一切,是他的渴望、他的奢求,憑藉著對她點點滴滴的回憶,他才能走過生死邊緣,是對她的思念,在他瀕死之際,仍強烈支撐著他。

  終於,他活了下來,還找到了她。

  而她,卻已不再屬於他。

  是他。

  是他。

  是他。

  他多想告訴她真相,卻又知道,只要知曉他的真正身份,她就會氣憤的轉身離去。

  曾經,她是屬於他的。

  如今,她近在眼前,卻又那麼遙不可及。

  只有在她昏迷時,他才能伸出手,才敢這麼觸碰她、輕撫她。

  這些日子以來,他多想再將她擁入懷中,將她擱在胸前,那處最靠近心臟的位置,為她擋風遮雨,每一天、每一刻、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心跳。

  天啊,他是那麼想……那麼想……那麼想……那麼想……那麼想……

  想得連他的魂魄,都幾乎要碎了。

  畫眉。

  畫眉。

  畫眉。

  他的畫眉……

  「柳夫人。」門外傳來叫喚以及腳步聲。

  他迅速的縮回了手,轉過身來,看見烈烈的陽光,將一個男人的身影,映在門簾上頭。

  「柳夫人,是我。」那男人說道。

  門簾上頭,一個嬌小的身影,悄悄的靠近。

  「劉大夫,您來啦?夫人正在房裡休息。」鶯兒小心翼翼的說道,手裡還拿著扇子。見著了熟人,她心裡踏實多了。

  「那,我就等柳夫人起來,再——」

  「不不不,請您現在就進去!」鶯兒連忙說道,就希望大夫進臥房去,才好替她壯壯膽。「請進吧,夫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您啊!不然怎會今兒個一早,就要我去請您過來一趟?」

  青年抱著藥箱,露出靦腆的表情,直到鶯兒掀開門簾,才走了進去。但一進了臥房,瞧見房裡的黑衣人,表情隨即轉為錯愕。

  「這位是風老爺子。」鶯兒連忙說道,接著彎腰溜到床邊,瞪大眼睛東瞧瞧、西看看,就怕主子吃了虧。

  檢查了半晌,確定一切安妥後,她才鬆了一口氣,低頭靠近枕邊,輕輕叫喚著:「夫人,夫人,劉大夫來了。」

  起先,蒼白秀麗的病容,沒有任何反應。直到鶯兒又喚了幾次,那雙長長的眼睫,才輕輕掀開,朦朧的雙眸猶似在夢中。

  「夫人,請醒醒,劉大夫來了。」鶯兒重複。

  畫眉眨了眨眼,雙眸逐漸變得清澈。「扶我起來。」她輕聲說道。

  「是。」

  鶯兒動作靈巧,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扶著主子坐妥,還拿了個枕頭,墊著畫眉的腰,讓她能坐得舒服些。

  然後,她又搬了一張椅子,到床邊擱著。

  「劉大夫,您坐吧!」她說道,都安排妥當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跑了出去。

  青年點了點頭,撩袍走到床邊,坐在離畫眉不到一尺遠的地方,眼裡有掩不住的關懷,以及喜悅。

  「妳還好嗎?」

  她虛弱的一笑。

  「不好。」

  「看來,我總愛問這個笨問題。」他也笑了。

  她主動伸出手,讓他把脈。

  這一切,都看在另一個男人的眼裡。

  「妳的脈象浮緊,該是染了風寒。」他說道。「近幾日裡,是不是熱汗未干,就吹著了風?」

  「嗯。」

  「這樣不行。」青年皺起眉頭。「還有一個多月,妳就要臨盆了,怎能不多照顧自己?」

  「只是一時疏忽了。」

  「這可疏忽不得。」

  「往後我會注意的。」

  「記著,切勿吹風,出入都得小心。」他仔細叮囑著。「還有,妳工作得太辛苦了,接下來的這段日子,最好避免勞累,多多休養。」

  她笑了一笑。

  「一切都聽大夫的指示。」

  瞧見她的笑,青年俊秀的臉,竟微微的紅了。

  隱藏在黑紗笠帽後的臉龐,卻因為嫉妒與憤怒,變得猙獰不已。他親眼看著,她對另一個男人微笑;親耳聽著,她對另一個男人百依百順……

  他咬牙切齒,全身緊繃而輕顫著,幾乎想要衝上前,當場撕碎那個大夫。就連最可怕的酷刑,都遠不及眼前這一幕,來得讓他痛徹心腑。

  他可以承受鞭打、承受火烙、承受斷骨之痛,卻無法承受她對著另一個男人,輕輕的、輕輕的、輕輕的,一笑。

  門簾再度被掀開,鶯兒端著湯藥,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劉大夫。」她捧著湯藥,還偷偷看了旁邊一眼,然後很快的收回視線。「這是風老爺子送來,要給夫人喝的補湯。」

  青年看著那盅湯,卻搖了搖頭。

  「她不能喝這個。」他轉過身來,看著那個神秘的富豪,露出滿懷歉意的表情。「抱歉,辜負了風老爺的好意。但,柳夫人是外感風寒,不宜再進補,得用辛溫藥材,例如荊芥、防風、羌活、桂枝、麻黃、紫蘇、蔥白之類,先祛表裡之寒,再溫肺疏風。」

  嘶啞的聲音,逐字逐字從牙縫中迸出來。

  「盡快治好她就是了。」他冷聲說道。

  「這是我的職責。」青年恭敬的回答,站起身來,走近了幾步。「風爺,聽您的聲音,不但是嗓子受傷,且呼息不順,浮淺斷續,似乎還曾受過極重的內傷。是否也請伸手,容在下為您把脈?」

  他的熱心,卻換來冰冷的拒絕。

  「不用了。」這幾個宇,嚴厲得彷彿冷箭,從黑紗笠帽下射出,聽得人心頭發寒。

  屋內的所有人,都察覺到那個男人的敵意以及濃烈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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