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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頁

 

  他騙她。

  老天,她怎會盲目到這種地步?

  室內陷入沉寂,只聽得到燕兒偶爾的抽泣聲。她哭了一會兒,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才抬起頭來,疑惑的看著兩人。

  「伯母?」她叫喚著,拉拉畫眉的裙子。「伯母妳怎麼了?」為什麼伯母的臉色,會那麼蒼白?是她嚇著了伯母嗎?

  門外再度傳來腳步聲,白髮白鬚的半百老人,滿臉的焦急,在門口張望,赫然是夏侯家的管事。

  瞧見屋內的景況,管事心裡喊糟,立刻知道,事情在最最糟糕的狀況下,因為夏侯燕的出現,而被揭了盅。

  「小姐!」他硬著頭皮進來,抱住夏侯燕,白髮斑斑的頭始終低著,連看都不敢看畫眉一眼。

  「啊,不要抓我,我要待在這裡,我要在伯母身邊……啊……」小女孩掙扎著,卻還是被老管家抱住,匆匆就往外走。

  吵鬧聲逐漸遠去,兩人卻始終對望著。

  面對畫眉眼裡的指控,夏侯寅臉色鐵青,心中閃過千百個念頭。他幾度張口,想要解釋,卻又知道,她不會再相信他了。

  燕兒的闖入,壞了他的所有佈局。

  不知過了多久,僵坐在床上的畫眉,才緩慢的伸手,微顫的白嫩小手,牢牢抓住竹枕。下一瞬間,她想也不想,用盡力氣,抓起竹枕朝夏侯寅扔了過去。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不敢置信的質問,氣憤的喘息著。

  夏侯寅站在原處,不閃也不躲。她扔出的竹枕,不偏不倚的打中他的胸口,才掉落在地上。

  「畫眉,妳聽我解釋。」他啞聲說道。

  她什麼都聽不下去了。

  「沒什麼好解釋的!」

  是了,雲從龍,風從虎。所以,他改姓為風。

  她早該想到的!她早該想到的!她早該想到的!

  畫眉掀開被褥,逕自下了床,起身就要往外走。她一心只想離開,走出這個房間、走出這座宅邸……走去哪裡都好!她再也無法忍受,與這個男人共處一室。

  只是,她心有餘,卻力不足。

  才走了幾步,她就覺得一陣虛弱,雙腿軟得幾乎要站不住。

  夏侯寅連忙上前,伸出骨節扭曲的雙手,急著要扶住她,就怕她摔著,會弄傷了自己。

  「不要碰我!」

  她卻不肯領情,也不知哪來的力量,恨恨的撥開他的手,還一時收不住勁勢,甚至連那頂黑紗笠帽,也一同被她掃落。

  昔日的俊朗面容,早已被毀了。他的左眼上,多了一枚眼罩,臉上還有幾道猙獰的疤痕。

  內心深處,不知哪個地方,又有了針刺般的疼。

  那陣疼,讓畫眉更氣惱,她氣他,卻也惱著自己。憤怒讓她無法思考,甚至是口不擇言。

  「你戲倒是做到全足。」她咬著唇瓣,直視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我問你,這樣耍弄我,很好玩嗎?」

  「妳冷靜點,不要動了胎氣。」

  「我就算死了,都不關你的事!」她怒叫著。「夏侯寅、虎爺,或是風爺,不管你是哪一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她話裡的果決,逼得冷靜的夏侯寅竟也慌了。這一生,他沒有什麼是拋不下的,就除了她……

  他牢牢的拉住她,不許她離開,就怕她真要走,更怕會永遠見不到她。他寧可墮入煉獄,也承受不了那樣的痛苦!

  「妳肚裡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他澀聲說道,目光如火,不惜用任何理由留下她。

  她掙扎著,卻揮不開他鐵箝般的緊握。

  「我的、我的,不是你的。」她不斷掙扎,胸口緊得無法呼吸。「我的孩子沒有爹,他的爹已經死了!」

  夏侯寅注視著她,眼裡閃過一抹痛楚。

  「畫眉,」他低語著。「我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她冷笑。「你打算騙我多久?」

  他回答得極快。

  「直到妳肯原諒我。」

  她看著他,一語不發。

  那短暫的時間,對夏侯寅來說,有如永恆那麼漫長。他等著、看著、期待著、忐忑著、渴望著,直到她再度開口。

  「天荒地老……」畫眉直視著他,緩慢而清晰的宣佈:「不、可、能!」論完,她奮力掙脫,掉頭就走,直直走出這間屋子。

  偌大的臥房裡,只剩下夏侯寅。

  他喉嚨緊縮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那扭曲、留不住她的空蕩雙手。

  天荒地老。

  不可能。

  他疼痛不已的閉上了眼,那每一個字,都像釘子般,深深釘入他的心頭。

  *** *** ***

  黃昏時分,畫眉走出風家。

  管家早已備好轎子,在門前等著,她卻堅持拒絕,逕自徒步離開,不肯再接受夏侯寅做的任何安排。

  她經過了幾條街,走了許久許久,才回到自家院落。鶯兒正在做晚飯,沒聽到她進門,她走進屋裡,轉身欲關門卻看見,夏侯寅就站在對街,無底的黑眸,靜靜望著她。

  她拒絕了他的安排,他卻一路跟著她回來,不肯讓她落單。

  既然傷她那麼重,如今這些慇勤又有何用?

  畫眉水眸如冰,她冷著臉,當著那個男人的面,把門重重關上。

  暮色漸濃,而後,月上柳梢頭。

  屋子裡頭,點了燭火。

  畫眉坐在燭火下,心亂如麻。有太多太多的畫面,如走馬燈般,一一浮現眼前。

  那些人、那些事,她原本以為自己都忘了……她多想忘了!

  偏偏,就是忘不了。

  壽宴、珍珠項鏈、董絮、大雪、休書。

  他的聲音。

  柳氏畫眉,嫁入夏侯家多年,未曾有子,故以此休離書為證,從此斷絕夫妻之名,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立書人,夏侯寅。

  他說過的。

  斷絕夫妻之名。

  明明是他親口說過的。

  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那麼,這一切的安排,他們在赤陽城的相遇,他對她的幾番相助,又是為了什麼?

  是耍弄嗎?

  他費了這麼多功夫,就為了耍弄她?

  那嘶啞的聲音,反覆縈繞耳畔。

  畫眉。他說。我是不得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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