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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頁

 

  他注視著她,深幽的黑眸裡,尋不見半分後悔。

  「我是自私的。」只要能保住畫眉,他願意不擇手段。

  「我救她回來,並不是要她為我受罪。」她無法承受這些。想到董絮,為了她而入了賈家,罪惡感就幾乎淹沒她。「你怎麼能這麼做?」

  「這是權宜之計。」

  「難道,你就真的讓她被——」

  他打斷了她。

  「我在入獄前,就已請了曹允幫忙。那晚一入夜,她就被曹允救走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在他清醒後,管事已鉅細靡遺將一切告知他。

  「那麼,你也可以讓我去,再讓人來救我。」

  夏侯寅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我不行!」他的黑眸灼亮,視線牢牢鎖著她,嘶啞的聲音近乎泣血。「董絮不是妳,所以我可以忍,可以冒那個險。換做是妳落在他們手上,在不知妳生死的狀況下,我不可能在牢裡撐得了那麼久。」

  賈家的權勢過大,當初,就連計謀高妙如他,竟也沒有把握,能不能安然脫身。

  只是,他幾乎是立刻就決定,不論這關闖不闖得過、不論之後能否保全身家,或者是一敗塗地,他都不願意看著她涉險。

  畫眉顫抖著,指尖幾乎要刺破柔軟的掌心。她不敢相信,在他面臨生死關頭的時候,竟會做出這種決定,將她遠遠的推開。

  「你不信任我。」她搗著唇,聲音低不可聞。

  「不,」夏侯寅搖頭。「我是太信任妳、太瞭解妳了。」

  八年的夫妻,他明白她外柔內剛的性格。

  他們都太固執,因為深愛對方,所以絕不肯舍下對方。倘若讓她知曉內情,她絕對不會拋下他離去,而是選擇跟他一同面對,甚至為了換取他的命,甘願為他去受罪……

  他寧可死,都不願意讓那種事發生!

  斗室幽暗,夏侯寅緩緩的踱步,走到畫眉的面前,伸出溫熱的指掌,輕輕撫著她蒼白的面容。連他自己,都認不得這隻手,只有骨肉透出的溫度,還猶似往昔。

  「如果是妳,妳會怎麼做?」他輕聲低問,望進她的眼中。「告訴我,畫眉,換做是妳,妳會怎麼做?是眼睜睜看我進虎口,任我生死未卜,還是寧可讓我恨妳?」

  一滴清淚滾落,落進了他的掌心。

  她回答不出來。

  他說的每句話,都讓她的心神震懾,撼動得幾乎無法承受。她心裡明瞭,倘若處境交換,她會採取什麼行動,卻無法說出口……

  她的決定,會跟他相同,選擇自己全部承擔。

  夏侯寅無限輕柔的,為她擦去那滴淚。「我寧願妳恨我,也不願意讓妳受到傷害。」他低下頭,抵著她的額,說出這一句,他曾經以為再也沒機會說出的話。

  他讓她心痛、讓她受盡冷落、讓她在大雪裡,帶著那張休書離去。

  然而,他的心,比她更痛。

  從昏迷中醒來後,他拖著重傷的身子,來到赤陽城,只敢遠遠的望著她,每日每夜的想著、盼著、奢求著,甚至不惜以病弱之身,用計將她誘來風家,只為了見她一面,親耳再聽聽她柔如春風的嗓音。

  就連計謀被揭穿,她氣惱的離去後,他仍不肯死心,發誓就算耗盡餘生,也要再度挽回她。

  或許,總有一天,她會原諒他,用那柔柔的嗓音,對他說上一句話。

  或許,總有一天,她看著他,對他露出微笑,一如往昔。

  而或許……只是或許……他祈求著,總有一天,他能稍稍補償,曾對她所造成的傷害。

  「對我而言,這一輩子裡,只有妳才是最重要的。」夏侯寅低語著,然後輕輕的、輕輕的在她的額上,烙下一個吻。

  日光灑落,將兩人的身影,映在斗室的牆上。

  那相依的身影,就彷彿他和她從沒有分開過。

  *** *** ***

  說完那一切後,夏侯寅便離開了。

  畫眉卻在斗室之中,獨自坐了許久。

  知道來龍去脈後,她再也無法恨他,卻也沒有辦法輕易原諒他。畢竟,她心裡仍舊記得,他的那些計謀、他的那些隱瞞、他的那些欺騙……

  對我而言,這一輩子裡,只有妳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他還在她的耳畔,留下了這句話。

  畫眉獨自坐了幾個時辰,沒有察覺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她坐在原處,想著、回憶著,心亂著。

  直到她的腹中,傳來輕而無法忽視的力量。肚子裡的孩子,像是想贏得她的注意般,輕輕踢了她一下。

  畫眉伸出手,輕撫著腹中的胎兒,即使孩子尚未出生,她對孩子的愛,卻已經滿溢得難以形容。

  倘若那時,夏侯寅告訴她實情,她決定留在鳳城,跟他一同面對危險,這個孩子還保得住嗎?

  她無法想像那種情形。

  就連他們的性命,都可能朝不保夕,這個脆弱的小生命,就像風裡的燭火,不細心呵護著,就可能熄滅。

  如果他不這麼做,保不住大夥兒,也保不住夫人,更保不住您肚子裡的孩子。

  管事的話,在腦海裡響起。

  夏侯寅為了保住她,所以逼得她遠走,卻也在無意中,保全了她肚裡的孩子……他們的孩子……

  「夫人,您還在裡頭嗎?」門外突然傳來叫喚,打斷了她紊亂的思緒。

  畫眉定了定神,才開口回問:「怎麼了?」

  「夜深了,咱們得打烊了。」夥計說道。

  她抬起頭來,瞧見窗外的天,早已全黑了,只見月牙兒彎彎,這才發覺,自己不知在這兒,已經坐了多久。

  「你們忙吧,我這就要回去了。」畫眉說道,走出了斗室,來到餐館大廳,發現大廳內空蕩蕩的,客人都已離去,甚至連桌椅都清潔妥當。

  不知什麼緣故,鶯兒今晚竟沒來接她。

  大廚跟夥計們,都忙了一整天,她不願意讓他們護送,累他們多走一段路。她心裡知曉,夏侯寅肯定派了人,在外頭等著,會跟在她後頭,直到她平安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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