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
她蜷縮在冰冷的泥地上,臉色蒼白,緊抱著肚子,發出低低的呻吟,腿間的濡濕已轉為黏膩。
「我……我……」她睜開眼睛,虛弱的喘息著。「我要生了……」胎兒即將足月,但是馬車的奔馳、賈易對她的暴行,都已讓她動了胎氣,這孩子要提早出世了。
夏侯寅的臉色,霎時之間,也變得跟她一樣蒼白。
「我帶妳回城裡去。」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抱住她,彷彿捧在手中的,是他今生最愛的珍寶。
畫眉虛弱的搖頭。
「不行,來不及了。」她的羊水早就破了,痛楚一陣比一陣強,像是要將她撕裂。現在的她,幾乎無法移動,更別說是趕回城裡了。
夏侯寅心急如焚,抱著她的雙手,無法克制的顫抖著。他看見她裙下的血跡,那些鮮血,不斷由她腿間漫出,濡濕了她的裙子,還有他的手。
她在流血!
孕婦生產,會流這麼多血嗎?
聰明如他,此刻竟然完全無法思考。他顫抖的深吸一口氣,靠著殘餘的理智,觀察著四周的地形。
寧靜的夜色中,傳來細微的流水聲。
夏侯寅小心翼翼的抱著她,穿過一片蘆葦,來到一彎小河旁。他砍掉一片蘆葦草,鋪在地上,再脫掉身上的衣服,才扶著她躺下。
月光之下,她因為疼痛而朦朧的雙眼,透過貼在額前被冷汗浸濕的發,瞧見了某些東西。
她喘息著,瞪大了雙眼。
只見夏侯寅的背上,滿是數不盡的刀傷、鞭傷,那一條一條的傷疤,撕裂他的肌膚。他的背上,幾乎看不見一處完好的皮膚。
當他轉過身來時,前胸的傷痕,甚至遠比背後可怕!
除了刀傷與鞭傷,他的胸口還有烙鐵留下的,詭異而可怕的烙痕。烙痕在黝黑的肌膚上,形成醜陋的皺折,每一道痕跡,都是那麼猙獰、可怕……
天啊!
畫眉的肚子疼著,心口更是痛著。
一顆顆的淚,像是斷線珍珠般滾落,她顫抖的伸出手,想去觸摸他身上的傷,但一陣更銳利的疼痛,再度襲擊了她。
夏侯寅來到她身邊,將落淚不已的她,抱入滿是傷痕的胸膛。
「噓,別哭。」他吻她的發,握著她的手,彷彿將他餘生的全部柔情,都傾注在每一個撫觸、每一個輕吻中。
「他們竟然這麼對待你……」
「都過去了。」他輕描淡寫的說道。
畫眉張開嘴,還想說話,但逸出口唇的,卻只剩下呻吟。她偎進他懷中,因為劇痛而顫抖。
「我在這裡。」他懷抱著她,向她,也是向他自己保證。「妳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妳有事的。」
陣痛。
愈來愈密集。
她握緊了他的手,感覺到下腹的壓力愈來愈大。她全身緊繃,痛得彷彿所有的骨頭,都因為過度用力而分開。
痛。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她呻吟著,依靠著夏侯寅,汗跟淚都像雨一般落下。
意識愈來愈模糊,她只聽得見,他靠在她耳邊,用嘶啞而顫抖的聲音,不斷的跟她說話。
「撐住。」
「畫眉,為我撐下去。」
「妳還沒看到,我為妳造的院落。」
「畫眉,我愛妳……」他的聲音,顫抖得幾乎無法成語。
她勉強睜開眼,望著那張蒼白的臉,張開毫無血色的唇,輕輕喚了一聲:「虎哥——」
下一瞬間,痛楚到達頂端。
她像是被撕裂了。
「畫眉,撐著,求妳撐著。」他緊抱著她,看著她血流如注,語音嘎啞的喊著:「妳死了我也不會獨活!妳聽到了沒有?我不會獨活的!」
畫眉發出一聲尖叫,下腹的壓力,像流水般化開。她頹然軟倒,朦朧中只聽見,身旁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畫眉……畫眉……」
他的吶喊在耳邊迴響著,下一瞬,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所有的畫面、聲音,全部消失了。
*** *** ***
痛。
她仍痛著。
雖不像先前,那種撕筋斷骨的痛,卻也是隱隱的抽痛。
畫眉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還沒認清身在何處,就聽見床畔傳來談話聲。
「她還好嗎?」
「風爺,夫人是動了胎氣,所以早產。現在看來,夫人的身子還好,只是需要好好靜養,注意千萬別吹著風。她身子太虛,加上失血過多,一旦染上風寒,就很難撐得過去。」
「我會注意的。」
「另外,這是調養身子的藥方,風爺可以派人,照這藥單子去抓藥。」
「謝謝大夫。」
「風爺客氣了。那麼,老夫這就先走了。」
腳步聲響起,接著,門就被關上了。夏侯寅穿過花廳,走進了臥房,赫然發現,原本昏迷不醒的畫眉,已經醒了過來。
「孩子呢?」她一開口,就急著追問。
夏侯寅走到一旁,從搖籃中捧出一個包著紅綢的小娃兒,小心翼翼的放進她懷裡。
「孩子很好,很像妳。」他輕聲說道,同時注視著畫眉以及她懷中的孩子。「是個兒子。」
那是一個粉嫩的小娃兒,正閉著眼,偎著胖胖的指,睡得好香甜。畫眉的眼裡,有著感動的淚水,她顫抖的伸出手,輕碰那張小臉蛋,小娃兒皺了皺嘴,給了她些許回應,接著又沉沉睡去。
「妳想餵他嗎?」夏侯寅啞聲問道,克制著那股想將這對母子,一同擁入懷中的衝動。
畫眉點了點頭,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胸前,有著敏感、奇異的脹痛。
「我去喚鶯兒來,她應該可以幫妳。」他克制著語調不變,還要克制著想留下來,親眼看著她哺喂孩子的衝動,轉身離開了臥房。
生下孩子之後,她身子虛弱,夏侯寅堅持,她非得留在風府裡調養身子。
只是,除此之外,他沒有再逼迫她,甚至不曾提起,他們之間的往事。
夏侯寅甚至嚴守份際,不再逾矩,不論是對待她,或是對待孩子,都是體貼入微。擔心鶯兒照顧不周,他甚至以主人之尊,搬進了臥房隔壁那間小丫鬟睡的小房間,親自照顧他們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