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遙閉了下眼,哭笑不得。
他順口說說的,她還當真認真看待他的每一句話?
*** *** ***
這一覺,睡得好安穩。
夢裡,有久違的柔情相伴,有溫暖厚實的胸膛護憐,那熟悉的氣息令她安心,夢境裡,滿滿、滿滿都是他──
唇角勾起甜美笑意,下意識裡張手攬住錦被,嫩頰依戀地揉蹭,好似這動作能夠挽住美夢,在有他氣息的地方裡多待一會兒。
終於甘心睜開眼,眼前所見,並非自個兒房內的擺設,她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雪白香肩。
「啊!」莫非她昨晚又──
四處張望,不見陸君遙,她急忙下床穿衣。
「娘、娘──」遠遠傳來焦急的呼喚,祈兒在隔壁房沒找著她,又繞到這兒來,門推開時她正好披上外衣。
「怎麼了,祈兒,慌慌張張的?」
「當然慌,娘,妳快去阻止啊!」祈兒不由分說,拉了她就跑。
「阻止什麼?祈兒,你得說清楚呀。」孟心芽一頭霧水,兒子做事向來不會這樣莽撞的。
「爹、爹和師父打起來了,怕是不見血不會罷休了!」
她腳步頓住。「你說什麼?他們為什麼要打?」陸君遙性情極佳,向來不愛與人計較,她不認為昨日三言兩語的挑惹就會令他大動干戈。
「他們是因為妳才會起衝突。師父說,要爹證明他更有資格保護妳,那他就無條件退出……」雖然他希望爹像男子漢一點,但這會兒──也太男子漢過頭了,高來低去、空中交錯的劍影、凌厲的招式,看得人心驚膽跳。果然啊,女人是禍水,就連不頂國色天香的女人,依然很禍水。
「胡鬧!」這是什麼笑話?他倆是名正言順、拜過天地祖先的夫妻,有沒有資格還輪得了旁人置喙嗎?陸君遙怎麼也跟著瞎攪和起來?他的個性向來不會去做那種無聊事的……
「祈兒,他們在哪裡?」孟心芽滿腹氣惱,待會兒絕對要好好罵一頓這兩個愛逞血氣之勇的笨蛋。
「就在練武場──」最後一個場字方落,孟心芽提著裙襬,人已不見蹤影。
遠遠地,孟心芽便見到兩道疾風般的身影在空中交錯,忽高忽低。縱使再不懂武藝之人,都不難看出這場比試裡兩人武學修為之高深,輾轉纏鬥了半個時辰,過上百來招,依然不見勝負。
孫無涯冷汗涔涔。打一出招開始,他便驚覺自己嚴重低估了這名看似溫文無害的男人,然而他話已說了出去,基於俠士尊嚴,他咬牙撐著,不能輸、也不敢輸。
他招招凌厲、氣勢萬鈞,陸君遙回劍承接,在空中迸出點點火花,同時眼力極佳地瞥見遠處奔來的纖影。一掌逼近,他避得開,也可以回掌應對,然而在那極短瞬的轉念間,他移開手,暗運內力承受掌力──
那一掌,不偏不倚拍落他肩胛處。
甫趕至的孟心芽,見到的就是丈夫挨上一掌,跌落地面的情景。
她倒吸一口氣,無以名狀的怒火竄燒心頭,迎面狠狠一巴掌就往孫無涯臉上招呼過去,沒留意到對方盯著自己左掌,滿臉的錯愕與不解。
「孫無涯,你太過分了!」
「我……不是的,我是……」孫無涯有意要解釋什麼,然而怒氣攻心的孟心芽已聽不進去。
「我敬重你是祈兒的恩師,你卻傷我丈夫,是誰給你的資格!請你離開陸府,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我──」
「芽、芽兒……」陸君遙捂著胸口,臉色煞白。
「君遙、君遙,你怎麼樣?」她急忙上前扶起陸君遙,眼眶盈滿了淚水。「很痛嗎?我馬上叫人請大夫……」
「別……哭,沒事的,我沒事……」靠入嬌妻懷中,眉心凝著痛楚,唇畔卻帶著淺淺笑意。
「你、你還笑得出來,我、我……」
「噓,芽兒,我愛妳。妳知道的,對嗎?」他依然淺淺地笑,笑得如許柔情。
「你、你、你……」緊緊抱住他,臉龐埋向他頸際,淚水直掉。
呆立一旁的孫無涯,完完全全被遺忘。這一瞬間,他似乎領悟了什麼……
原以為陸君遙答應比試也是傲氣作祟,如今才看清,他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贏吧?
向來為一身好身手而自豪,多年未遇敵手,便忘了人外有人,自以為無敵。為了好不容易建立的江湖名聲,他輸不起,陸君遙怕是也懂得這一點的,然而,他卻不在乎顏面,不怕被人笑話,自甘落敗,為對手保住了驕傲,這是怎樣的襟懷?
這場比試,不為一較高下、不為爭強鬥勝,更不是為了爭取守護孟心芽的資格,若真要說陸君遙想從這當中得到什麼,也只是孟心芽的憐惜,並且要他看清,他們夫妻之間的恩深義重。
很清楚,真的很清楚了,除了陸君遙,她眼裡根本容不下其它。
孫無涯悲哀一笑,滿心苦澀。
*** *** ***
「咳、咳──」才一移動,端了人蔘雞湯進來的孟心芽立刻上前。
「別動、別動,你別下床,要什麼我來就好。」
陸君遙失笑。「我只是要倒杯水。」
「我燉了雞湯,先喝一點。」端來床前,舀了匙吹涼,細心喂到他嘴邊。
陸君遙順從地喝了幾口,才道:「妳不罵我嗎?那種意氣之爭的行為極蠢。」受傷其實活該。
餵食的手一頓──「我忘了。」見他受傷,一顆心已擰疼得難受了,哪還罵得出半句?
「聽說孫公子今兒個要離開?」
「那又如何?」
「妳當主人的理該送送他。」
孟心芽臉兒一繃。「不要。」看都不想看到他。
這招──下得過猛了。陸君遙在心底為孫無涯感到抱歉。
「我受傷,妳很難過嗎?」長指閒閒無事,挑弄愛妻鬢髮。
「那是當然。」
「那麼,妳懂我的心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