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遙苦笑。「如果我說不納妾,妳會不會生氣我辜負了妳的好意?」
天底下再也沒有一個丈夫當得比他更失敗了,她可真懂得怎麼打擊他!
「不納妾?」像是多出乎意料的回答,她滿臉困惑。「為什麼?」
他愕笑。「原來不納妾也需要理由,我以為妳是不喜歡那些二姨娘、三姨娘的,咱們一家子清清靜靜過日子,不是挺好?」
「可是、可是……」她垂下頭。「爹希望陸家能多子多孫,他臨終前,我已經答應他,正室要有容人大度。」
「妳可以不必那麼誠實。」再歎一次,瞧見她困惑的眸,知道她是真的不懂。「好吧,要多子多孫,也不一定非得納妾,如果妳不介意的話,咱們多努力便是。」
他的意思是……要她生?
「我以為……我生祈兒,已經夠了。」他,還會想再碰她?
「如果妳不願,我自是不會勉強。」
一陣沉默──
接著,她動作生硬地──解開胸前盤扣。
她是陸君遙的妻子,只要他想,她便責無旁貸。
陸君遙約略猜出她的想法。這女子,究竟將責任感看得多重啊?
「好了好了,我想我可以把它解釋為妳是願意的。」抓住她的手,笑歎道:「我們有的是一輩子,可以慢慢來。」
要也不是現在,她累了一天,晚膳也沒吃,硬邦邦又沒半分情調,她是不看時機的嗎?
他傷腦筋地發現,他這妻子恐怕沒什麼風花雪月的天分,活似辦公差,目的只在於給個孩子便成。
不知怎地,這樣的發現竟讓他胸口悶悶地,泛起些許疼意。
能說什麼呢?陸家確實虧待了她,自私地只想傳承香火,將她當成生子工具,不曾顧慮到她的將來,教他現在羞愧得連辯解,都沒那個立場。
「芽兒,我可以……抱抱妳嗎?」
她似乎被他過於溫柔的請求嚇到,他也沒等她回應,張手輕柔地將她納入懷抱。
長久以來獨身慣了,不習慣男子的擁抱,她在他懷裡,身子顯得直挺僵硬,手不知該怎麼擺,連吐息都不自然了。
書房的門被推開,端著飯菜進來的婢女「呀」了一聲,他倆趕緊退開,臉上各自浮現些許困窘,活似偷情被逮著的男女。
「那個……飯菜冷了,我再回頭去熱熱,少爺夫人繼續、繼續啊,當我沒來過……」這丫頭機伶,相當機伶,一轉眼就不見人影,簡直機伶得……讓房內兩人羞愧無言。
「……我先回房了。」孟心芽低垂著頭,走幾步,遲疑地頓住,將衣袍遞還,低不可聞地咕噥兩句,走出書房。
陸君遙目送她離去的身影,反覆低回她留下的那句話。
「穿著,你身子骨不好,會受寒。」
事實上,已經受寒了,今晚已略感不適,她是否,也留意到了?
他斂眉凝思。妻子或許比他以為的,還要再多關心他一點。
*** *** ***
轉眼間,返家已月餘。
這段時間,足夠他瞭解許多事情,知道孟心芽將陸家產業管理得有聲有色,不遜於爹尚未離世時,也將兒女教養得極好,甚至是府裡也打點得井然有序。
他不得不暗自佩服,這樣的芽兒,可惜了生就女兒身,否則,要在男人的天下闖出一番光景,又豈是難事。
也難怪,她會給人作風強勢的錯誤認知,但他看到的,卻是她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在處理事情時才能果決明快。私底下,她其實沒有想過要以氣勢壓過夫君。
他懂得的。
除了堅持掌理家業之外,他說的每一句話,她從來不曾否決過。
他說,希望她可以將心事與他分享,她就固定在每日歸來時,將今天做了什麼、發生些什麼事,清楚交代一遍。
溫馨的互動?沒有。
暖暖的關懷?沒有。
更別提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夫妻間該有的擁抱、倚偎、相契相知什麼的……基本上,他發現她從不對任何人說出心底的感覺。
原本該是極貼心的一件事,讓她做來,一板一眼,簡直像例行公事似的,完全謹遵他的「吩咐」。
於是一個月來,他們之間最大的進展,就是「報告」一日行程。
他內心的挫敗更深了。
他家的芽兒,有點不解風情呢,要想指望她成為知情識趣的女子……唉!怕是難了。
更讓他歎氣的是,孩子們對他,仍是極度生分。
芽兒要他們喊爹,他們會聽,但也僅止於此了,他們注視著他的眼眸裡,隔了一層藩籬,防備而疏離。
實在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孩子出生至今,他不曾抱過,不曾付出一丁點為人父的關愛,又怎能指望他們視之如父地敬他愛他呢?
近來他最苦惱的,就是怎麼拉近與孩子們的距離。
初春暖陽灑落窗台,難得不算太冷的天氣,他推開房門,沿路緩步而來,不遠處清靈的笑語吸引住他的步伐。
他家小盼兒,在放紙鳶呢。
純真開懷的笑容綻放在甜甜的臉兒上,那是真正屬於五歲孩童該有的無憂純稚,只是,不會在他面前展現罷了。
不想讓那樣的笑容消失,他定住步伐,沒再上前,靠坐在樹底下遠遠看著。
福伯也在,一老一小玩得可開懷了,那畫面頗有些含飴弄孫之樂。
福伯從年輕時就待在陸家了,他等於是福伯一手帶大的,全府上下沒人將他當成下人過。父親初掌家業時,他是爹的得力左右手,後來由芽兒翔實的「報告」當中,也知曉在他離家的這些年,福伯著實幫了她不少忙,只是近一年來,較少管事了,閒來逗孩子居多。
於是,外頭便又盛傳,福伯功高震主,當家主母排除異己,架空他的權力,兩代老臣有志難伸……
有志難伸?盼兒仰著臉兒,讓福伯拭汗,瞧福伯笑得可樂了,哪有一丁點有志難伸的樣子?他女兒都沒對他這麼笑過呢,想來真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