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罌傻在門口,好陣子才意識到師父搬走了。走進屋內,看到桌上有個顯眼的紅,是幸運荷包。拿起荷包,她記得自己是怎樣使著針,為師父繡這個荷包。她呆立著,瞪著手心荷包,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荷包濕透,才發現自已哭了。
師父呢?去哪了?
從這天起,阮罌失去師父的消息。一有機會,她就上山,瘋狂地尋找師父。山澗裡,巨樹林,芒草叢,常去的地方都找遍,就連蒼也消失無蹤。
草屋漸漸積累灰塵,門前雜草叢生。阮罌每次去,就挽袖子打掃。知道師父愛乾淨,要是哪天回來,定不喜歡屋子髒髒的,但師父再也沒出現。
無所謂啦!阮罌跟自己說。她還是照常過著自己的生活,只是莫名地消瘦了。無所謂啦!她反正武功學會了,賺錢的本事也學好了啊,但不知何故,夜半時分她常會莫名驚醒。而每每上街聽聞有人奏琴,便發瘋地追著琴聲出處。只不過每每碰見了穿白衫的男子,她就會莫名地心緊,追上去確認對方身份。
只不過是這樣,大致上還好。阮罌跟自己說無所謂,師父不告而別,可見是根本不在乎她這個徒兒,那麼她幹麼在乎他?她要恨他。
討厭他,對,討厭這無情的傢伙,就這麼辦!可是夜闌人靜,她自個兒心裡清楚,有多少個夜晚她抱著枕頭,而枕頭濡濕是為著什麼。
好強地,不想承認,不想輸,但身體有自己的意志,眼淚有自己的意志,心要酸要痛,她真一點辦法也沒有。為什麼呢?阮罌問自己好多次,為什麼偏偏……喜歡他。
*** *** ***
會試榜單貼出來了,在陽光中,榜單閃爍著。一大群人,擠在榜單前查榜。有人歡呼、有人啜泣、有人暈倒、有人當場暴斃,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幹麼跟我們來看榜單?你有朋友參加會試?」高飛揚問阮罌。
「沒有。」他們擠在看榜人群中。
「沒有?那幹麼看得這麼起勁?」
「你管。」
「唉……」有人歎息。
高飛揚忙著安慰歎氣的人。「下次還有機會,別難過。」
「我差一點就擠進三百名貢士,偏偏考了三百零一名……」歎氣的是王壯虎。
阮罌白王壯虎一眼。「上面只寫三百名,哪只眼睛看見你是三百零一名?」
「我有感覺,我就是那三百零一名。」王壯虎瞪她。
「呵,是噢。」阮罌冷笑。
高飛揚扯了扯阮罌手臂,暗示她口下留情。
高飛揚笑嘻嘻地對壯虎說:「你知道考這個多難嗎?能參加會試已經很了不起了,沒上榜是正常的。」
「可笑。」阮罌冷冷地奚落。
呃,不理她,他繼續開導王壯虎。「沒關係,三年後再來,你很厲害咧,像我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你笨啊。」阮罌壞壞地刻薄他們。
「你很討厭欸,你最近是怎樣?吃了毒藥嗎?講話很刻薄噢。」高飛揚抗議。
王壯虎附議:「阮小姐,我覺得你越來越尖酸刻薄了,你越來越難相處了。」
是嗎?阮罌雙手抱胸,不以為然的樣子。唉,心中唏噓,瞧,她這什麼德行啊?她眼色黯然了,忽然驚覺到,自己變成了師父的德行。
師父……
阮罌盯著榜上名字——司徒劍滄。她原以為師父會拿下第一名的「會元」,結果卻考了第兩百九十名,雖然還是有擠進殿試資格,但這成績要考取狀元不容易啊!
望著他的名字,阮罌感慨。如今他在哪?名字近在眼一刖,人卻不知所蹤。
*** *** ***
四月,阮家喜洋洋,籌備阮罌婚宴。
阮大爺忙著昭告親友,到處跟人臭屁女兒嫁到富貴人家。阮夫人忙著打點喜宴,眉飛色舞,感覺自己很重要。柳姚姚也沒閒著,忙著找木匠師父商量,迫不及待跟大兒子二兒子小兒子說——
「以後阮罌姊姊住的那間別院,會改成你們的書房,你們看看喜歡什麼樣的隔間,門的顏色要不要重刷?看看桌子要不要換一張,看看……」看!還沒嫁出去,已經開始打算強佔阮罌的地盤,果然是一群狠角色。
阮明德看中阮罌的文房四寶。「娘,我要姊姊的文房四寶。」
柳姚姚立刻跟阮罌商量:「反正你以後用不到了,不如……」
「娘,我中意姊姊的棋子,可以給我嗎?」阮震天看中阮罌常玩的一套黑白棋。
柳姚姚即刻跟阮罌預訂了。「反正這棋子你嫁過去後,也沒空玩了,不如……」
阮威武看中阮罌房間的矮櫃子。「娘,我要……我要……」
柳姚姚卯起來逼阮罌給。「阮罌,這櫃子的東西可以清出來嗎?反正以後你也不住這裡,這些東西放著太浪費了……」
阮罌通通微、笑、以、對。
幾日後,東西通、通、暴、斃!
文房四寶莫名其妙地被她失手摔成文房四殘,黑白棋莫名其妙被她搞丟十顆棋不成套,矮櫃子忽地少一隻腳也殘了。
阮明德、阮震天、阮威武跟柳姚姚哭訴——
「她故意的、她故意的、她故意的……」
哼,確實故意。想到這些東西要被這群可惡的臭小子用,阮罌寧願砸壞。為此她跟二娘的關係更水火不容,但想到阮罌很快就要嫁出去了,他們可以在阮府為所欲為了,二娘還是興高采烈地幫著籌措婚宴。
這天一大早,阮罌起床準備。這是她出嫁的早晨,勤兒幫小姐梳頭,晚些,專門打理嫁娘的婆婆會來幫阮罌做頭。勤兒梳著梳著,忽然,小姐問她——
「勤兒,你有夢想嗎?」
「有的,小姐。」唰唰唰,把小姐的頭髮刷得黑又亮。
「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說了小姐會笑我。」
「不笑你,你說。」
噗,勤兒自己先笑出來。「說起來我的夢想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