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應該趕緊通知洛陽的老爺、夫人,兩位老人家聽到這個消息一定很高興,他們一直盼望少爺能早日成親……這大宅也應該找人來整修一下,有些陳舊的傢俱也要趕快換新,畢竟這是皇甫家獨子的婚禮,一切都馬虎不得。
對了、對了,還要順便命人把空的房間整理出來,讓小少爺和小小姐一出生就在最舒適的環境成長。
他越想越高興,腦子裡浮現一連串計畫,兩隻眼睛越瞇越緊,彷彿看見一群小孩在花園裡嬉戲玩耍的情景。
直到皇甫熾的聲音響起,他才收斂心神,小心翼翼地藏起喜悅的情緒。
「你在高興什麼?」皇甫熾好奇地打量管家越咧越開的嘴角。
「沒什麼。」管家聰明地沒有露出任何端倪,「要是少爺沒事的話,我就先告退了。」待會兒他要用飛鴿傳書,讓老爺、夫人盡速過來主持婚禮。
皇甫熾悄然地注視推門離去身影,對那張喜形於色的蒼老面孔感到困惑,不過,這抹困惑沒有維持太久,一陣驚人的擤鼻涕聲將他所有的注意力拉回。
他專注而懷念地望著那個擤完鼻涕後又把絲帕翻面,默默擦著眼淚的小女人,那模樣委屈得讓人心疼。
淚花亂轉的烏眸,輕咬下唇的貝齒,小巧嫣紅的鼻子,八年前這副模樣偶爾讓他感到有趣,偶爾讓他感到厭煩;八年後,同樣的模樣,卻讓他興起難以克制的保護欲。
他從未忘記她。
儘管並不是很刻意,但是在他心中最深處,始終有一個角落收藏著關於她的回憶。
天上的星星,讓他想起她晶瑩的淚珠:拂曉的濃霧,讓他想起她眼眶的水霧,就連看見滔滔的江水,他也是直覺地聯想到她同樣氾濫的眼淚,儘管那些畫面總是在他措手不及時佔據他的腦海,但他從來沒有因此而覺得不快過。
甚至,每當想起她淚眼汪汪的模樣,他還會因此莞爾一笑。
「你高興了吧?」賀蘭媛咬著唇,火大地看著那抹刺眼的笑,身體還餘悸猶存的顫抖著。
「是很高興。」皇甫熾不諱言,黑眸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賀蘭媛倒抽了一口氣,氣憤地瞪圓雙眼,毫不遲疑地起身。
「妳去哪裡?」反應靈敏的皇甫熾在第一時間用身體擋住她。
賀蘭媛不回答,一個勁兒往前衝,只見她往右,皇甫熾也跟著往右;她往左,皇甫熾也跟著往左,無論她往哪個方向,高大順長的身軀總是比她快了一步。
「閃開!」賀蘭媛低吼,粉拳不由自主地握緊。
氣憤過了頭,她早就忘記以前的她在皇甫熾面前是多麼懦弱,別說吼了,她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這麼晚了,妳一個人回去很危險。」皇甫熾淡淡地開口,雙手環胸,知道這個女人只是意氣用事。
什麼?這傢伙居然還有臉說,這世上有什麼比他還要危險的?
「閃開啦!」賀蘭媛氣得伸手推他,卻發現自己這麼一點微弱的力量根本撼動不了這個強大的男人,她喘著氣,臉上又多了一層紅暈。
「先別衝動,妳忘了妳很怕黑嗎?」皇甫熾提醒她。
一聽見「黑」這個字眼,賀蘭媛忍不住縮起肩膀,打了個寒顫。
「現在是三更半夜,外面漆黑一片,妳敢一個人走回去嗎?」
三更半夜?漆黑一片?
這幾個字眼引發賀蘭媛恐怖的聯想,她彷彿已經看見自己孤伶伶地走在無人的街上,無數的妖魔鬼怪在身後覬覦她的可怕景象。
這麼一想,剛才不顧一切的衝勁倏地消失,濕濕的水眸偷偷地瞥了一下外面,沉沉的夜幕像個洞口大開的無底深淵,瀰漫著駭人的詭魅氣氛。
她迅速下了決定,咚咚咚地跑回原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手托腮,鼓起臉頰生悶氣。
在她的身後,那雙始終在她身上打轉的黑眸閃著愉快的得逞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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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熾移動腳步,步履沉穩的來到她身邊,拉了張椅子坐下,順手替她倒了一杯茶。
「來,喝杯茶。」
淡色的茶水誘惑著口乾舌燥的賀蘭媛,她遲疑了一會兒,隨即伸出手,拿起眼前的茶杯。
杯子裡的茶三兩下就被她喝光了,她放下杯子時,粉色舌尖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瓣。
這個不經意的動作讓皇甫熾的黑眸在瞬間變得炯炯發亮。
「擦擦臉吧。」
這次,皇甫熾把裝著溫熱棉巾的盤子推到她面前。
可疑的慇勤換來賀蘭媛狐疑的一眼,她思索了一下,終究抵不過想要把臉擦乾淨的慾望,伸出手把棉巾取過來。
熱熱的綿巾敷在臉上的感覺讓賀蘭媛舒服得想歎氣,她輕柔而仔細壓著、擦著,讓棉巾在肌膚上細細移動,不遺漏任何一處。
皇甫熾低眉斂目,把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擦完臉後,賀蘭媛還順便擤了一個好大的鼻涕,才像洩恨似的把棉巾啪的一聲丟回盤子裡。
「公平一點,媛兒,那條蛇是妳自己帶來的。」皇甫熾說著,端起自己的茶,隔著熱霧,含笑地注視她。
賀蘭媛惱怒地哼一聲,瞪著茶杯,無法反駁。
唉,她也算得上是十分悲劇性的復仇者了,各種想像不到的倒楣事都在她身上發生,她開始覺得復仇這件事的本身根本就跟她八字不合……不,應該是說,所有跟皇甫熾這三個字沾上邊的東西都有著不祥的魔咒,讓人一碰就倒大楣。
越想越窩囊,她生氣地把茶杯拿過來,發出好大一聲「叩」,然後抓起茶壺替自己倒茶。
「媛兒,那個茶杯跟妳沒仇。」他喝了一口茶,對她自己跟自己生氣的可愛模樣感到十分有趣。
「廢話,跟我有仇的是你,很可惜我不能把你像這個茶杯一樣摔來摔去。」賀蘭媛嘀咕著,逕自喝茶,看也不看他一眼。
對她公然的嘲弄,皇甫熾不以為忤,他把杯子輕輕擱下,輕輕撫摸那條棉巾,感覺到屬於她的氣味在指間流竄,他眼睫微斂,讓人看不清眼中深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