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賀蘭媛握緊雙拳,牙根咬得死緊。
「走起路來像鴨子一樣的那個賀蘭媛。」皇甫熾最後又補充一句。
賀蘭媛聽見腦中理智那條神經斷裂的聲音,嗡嗡的聲音不絕於耳。
接著,這陣嗡嗡之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大到好像有很多人在身邊嘰嘰喳喳。
等等,是真的有人在身邊嘰嘰喳喳,而且是很多人。
第二章
「哎喲!女孩子家誰不愛哭?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稍微哭一下更是梨花帶淚,楚楚動人。」手中提著菜籃的肥胖大嬸說。
「話是沒錯,但是哭到讓人家冠上個『鬼』字號的話,那就……」肩上挑著柴薪的瘦弱老頭欲言又止,撫鬚翻眼想像著那張粉雕玉琢的臉蛋爬滿淚水的畫面。
「我個人倒覺得愛哭還好,要是愛哭又很會流鼻涕,那就真的很不雅觀了。」另一位穿著比較華貴的婦人加入評論,「像我家寶妹也很愛哭,但是我都不准她流鼻涕,起碼要顧一下形象,不然以後找婆家就困難了,你們說是不是?」說完,她摸了摸腦後的髮髻。
圍觀的人群裡,有幾個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
「哎喲,我覺得以上兩點都無傷大雅啦,小時候哪個丫頭不是愛哭又愛流鼻涕的?」人群中擠出一個身材高壯的農婦,搶著發表意見,「但是走起路來像鴨子就不行了,因為那樣很難看,而且還會養成壞習慣,即使長大也很難改過來!」
「沒錯、沒錯。」
這次附和的人增多,點頭的人群如波浪一般此起彼落。
不知何時,賀蘭媛和皇甫熾的身邊擠滿了圍觀的人潮,買東西的、賣東西的、逛街的,還有一些不知道是出來幹嘛的。
這些人一開始只是訝異於兩人金童玉女般的面容,好奇地停下腳步,看他們在大街上僵持不下。
接著卻被他們兩人的對話吸引,不知不覺間越靠越近,最後就成了內三圈外三圈,陣容可觀的圍觀人潮了。
「這麼漂亮的姑娘走路像鴨子……」這邊有人惋惜地說。
「對呀,真是可惜,美中不足……」那邊有人搖頭興歎。
被圍在中心的賀蘭媛左看看右看看,俏臉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過了一會兒,又一寸寸漲紅。
她咬緊嘴唇,覺得自己又快要暈倒了,不過這次是因為生氣。
「不過姑娘,妳放心,只要妳有恆心,還是可以把不好看的走路姿態矯正過來。」一位背著木箱的賣貨郎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心地道:「來,我這兒有幾張狗皮藥膏,妳貼在腳背上,保證可以把內八字……」
轟!賀蘭媛的臉上著火了。
「住、住口!」她站起來,用盡力氣大叫,羞得渾身發抖,握緊雙拳,咬牙切齒地澄清:「我早就不愛哭也不流鼻涕了,而且……而且我走路根本就沒有內八宇!你們看……」她吸一口氣,在眾人的注視下優雅地邁步前進,裙邊輕輕地掃過依然蹲著的皇甫熾。「我這樣哪有內八?哪有?」
「這……這樣看起來是沒有啦。」有人說。
「但是只有走幾步的話看不出來!」另外一個聲音附和。
已經起身站在她背後,一手摸著下巴,黑眸泛著笑意的皇甫熾,看著那道窈窕的身影,以慵懶接近放肆的聲音再度開口。
「我說妳走路像鴨子,並不是腳像,而是……」
隱去的下文引來圍觀民眾的強烈好奇,全都屏息等著他開口。
皇甫熾的目光在那張七竅生煙的漂亮臉蛋上逗留一會兒,半響之後才緩緩地吐出三個字。
「屁股像。」
嘩!
人群中起了大騷動,顧不得非禮勿視的老祖宗格言,每一雙眼睛都忍不住往賀蘭媛的屁股看去,想像著像鴨子一樣搖來搖去的臀部會是怎生的一種光景。
賀蘭媛雙手遮住屁股,卻遮不住人們好奇的目光。
「你……你……」
她瞪著那張傲慢冰冷的臉,臉色因為極度的羞憤而漲紅,水亮的眸子閃著前所未有的怒光,怒氣像漩渦一樣,一圈又一圈地蔓延開來;又像波浪一樣,一陣又一陣地吞噬著她的理智。
膽小、怯懦和畏縮的情緒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烈焰般的怒火,一股想狠狠扯去掛在薄唇邊的笑容的衝動。
然後,在她自己還沒有想得很清楚時,她已經本能的移動,咚咚咚地跑到他面前,踮起腳尖,氣勢驚人地指著他,雷霆萬鈞地破口大罵。
「你你你……你這個邪惡的、卑劣的、齷齪的、下流的混蛋!」她顫抖地大孔。
「說得好,繼續,我支持……」
蝮兒猛地住口,揮舞的粉拳僵在半空,因為皇甫熾朝她投來一道冰冷到令人打顫的目光。
她發出一聲尖叫,雙手各抓起一把干稻草,火速消失在水果攤後頭。
「請繼續。」皇甫熾回頭鼓勵賀蘭媛往下說,表情看不出任何想法。
「狂妄自大、傲慢無禮,以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其實是個成天只會欺負弱小的壞人!」
皇甫熾黑眸炯亮,卻沒有動怒的跡象。
憤怒的怒火染紅了那張漂亮的小臉,賀蘭媛停下來喘了一口氣之後繼續開罵。
「變態的怪物、惡劣的爛人!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嗎?你以為當了右驍衛將軍就很了不起嗎?在我的心裡,你永遠是一個只會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的壞蛋!」
黑眸閃了閃,出現某種難以形容的光芒。
她一手握拳,喘著粗氣。
圍在四周的人群反常地安靜,似乎也被她猛然爆發的怒氣嚇傻了。
「太好了!小姐,妳說了、妳終於說了,我為妳感到驕傲!」蝮兒的聲音從水果攤後面傳出,現在水果攤上的稻草幾乎全被她抓在手上了。
賀蘭媛茫然地望向蝮兒的方向,過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事。
是的,她說了,她終於把藏在心底多年的話說出來了,她……她終於克服自己的恐懼,對著這個令她深惡痛絕的人說出她想說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