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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矮寇,還沒請教『你』的大名。」他不當一回事地打開公寓大門。
「莫安嫻。」她咬牙切齒地說,人被提在半空中,四肢只能無助地晃著。
「知道怎麼寫嗎?還是要我順便教教『你』,自己的中文名字要怎麼寫。」
「賢德的賢。」安嫻考慮幾秒之後,才謹慎地說出口。在說出這句話時,她也正好被杜豐臣像一袋行李似地丟進車子裡。
拋去了女人的身份,她也就沒了讓人憐香惜玉的權利。
杜豐臣也鑽進車子,在寬敞的駕駛座上伸展手腳,轉過頭來對「他」微笑。「很好,小倭寇,接下來的日子希望我們能夠好好相處,『你』只要記得,在徵信社裡老闆是我,凡事聽我的,這樣大家都會相處得很好。」他跋扈地說。
安嫻還沒來得及回答,車子已經以高速衝出,奔馳在台北的紛亂交通中,她整個人往後重重地靠上皮椅。原先的抗議霎時全都被吞回肚子裡,她現在只能努力回想,自己在交通意外的那份保單上,填的受益人到底是誰?
第二章
「杜氏徵信社」坐落在台北東區,一個老舊的大樓裡,大樓之外招牌林立,各種燈紅酒綠的招牌吸引去太多的視線,徵信社小小的招牌是很容易被忽視的。
莫安嫻差點無法爬出公寓大門,上班的第一天就頂著蒼白的臉,修長的身軀晃晃悠悠的,像是一縷無依的幽魂。天殺的社豐臣!她還能有意志力來上班,完全是靠著咒罵他來支撐的,想到能夠到徵信社去,親自拿武士刀砍他,那種甜美的復仇想像讓她逼著自己來上班。
她來台灣的第一個夜晚,是趴在馬桶邊度過的,被逼著吞下肚的大量食物在她胃裡翻攪,令她因為飲食不習慣而不停地嘔吐。
她一邊跨進大樓的電梯,一邊看著其他人匆匆走向樓梯間,莫安嫻很疑惑為什麼別人情願走樓梯?她帶著疑問把電梯門關上。半分鐘之後,她帶著一顆幾乎停擺的心臟,還有滿頭的冷汗找到答案。
電梯搖晃得太厲害,跟神戶大地震有得拚,能夠鍛煉搭乘著的心臟。她不敢相信會有這種電梯存在,在日本,這樣的建築物早已被建設省劃為危樓,就算不被政府拆毀,也會被頻繁的地震自然淘汰。
她走進「杜氏徵信社」,臉龐比上過粉更加蒼白。
狹小的空間裡擠了幾張桌子,飲水機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陽光透過蒙灰的百葉窗,照射在一株萬年青的屍體上。一個年輕的女孩握著電話,拿著筆的手一面在半空中揮動,聊得很起勁。
而那個殺千刀的男人則是斜趴在大皮椅上,修長的腿則在腳踝處交疊、輕鬆慵懶地放在桌上,手裡拿著花生米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眼睛盯著電視上的足球轉播賽。
「台灣的彈簧床比榻榻米好睡吧?」他眼睛還是看著螢幕,分神丟給「安賢」一把花生米。
她沒有去接,逕自找了張還算乾淨的桌椅,坐了下來,繃著臉開始整理垃圾山似的桌面。
「喂,小倭寇,怎麼一大早就臭著一張臉,像是有人欠『你』幾百萬似的。」他抬起長腿,踢踢「安賢」的手臂。
「是有人欠我好幾刀。」她語氣不善地回頭,渴望用眼神殺死這個罪魁禍首。
他終於把視線轉到「他」身上,打量著「他」蒼白的臉龐,幾秒鐘之後露出那個招牌的慵懶笑容,還不怕死地在笑容裡加進一些嘲弄與諷刺。
「火氣這麼大,難道是昨晚的那頓洗塵宴『你』吃得不夠痛快?」
「我吐出來的比我消化得更多。」她啐道。
「太可惜,暴殄天物是會被雷劈的。」他笑得事不關己。
昨天下午他硬是帶她去了一間髒兮兮的餐廳,每個餐桌上都擺著烏黑的、臉盆般大小的泮鍋,每口鍋下都燃燒著旺盛的火。杜豐臣大概是常客,在高棚滿座的餐廳裡,店主硬是清出一桌來,熱絡地請兩人上坐。
板凳還沒坐熱,一盤盤的生肉片、牛肚還有一堆叫不出名稱來的生食就往桌上端。莫安嫻原本還以為東西就這樣食用,生牛肉挾到嘴邊,卻被杜豐臣譏笑為蠻夷倭寇。
他慎重其事地把肉片放進湯鍋裡,泡了幾下,趁那牛肉熟而未老時塞進嘴裡,然後一臉陶醉地閉起眼睛幾秒,接著開始大肆攻擊,完全不將她看在眼裡。
她僵硬了幾秒,只能瞪著鐵鍋裡滾動翻騰的楚汁。湯汁不知道加了什麼材料,鮮紅艷麗,上面還浮著一層油脂,正散發著強烈的香氣。安嫻小心翼翼地學著他,將肉片在湯鍋裡抖動幾下,撈起後放進嘴裡轟!
她腦子裡像是突然間被投下一顆原子彈,許多腦細胞爭相喊著逃命,淚眼蒙間像是還看見發黑的眼前,浮現蕈狀的雲朵。
無法形容的熱辣席捲她的味覺,破壞了她習慣清淡口味的味蕾,只吃了一口,她就猛烈地咳嗽,恨不得將那一小塊牛肉挖出食道,安嫻咳得幾乎蹲到桌子下去。
杜豐臣只是挑起濃眉,繼續悠然自得的吃著嫣紅的肉片,還順便將一大盤烏黑的、像是凝結血塊的東西倒進湯鍋,津津有味地拿調羹攪動那鍋鮮紅的熱湯。
「那是什麼湯?」她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淚眼模糊地問。
「麻辣湯,加了花椒、辣椒、胡椒等等,反正夠辣、夠勁的都在這一鍋裡了。」他拿起一塊冒著煙的肉塊,關懷地放進「他」碗裡。
「你要謀殺我!」安嫻指控著。
「用麻辣鍋謀殺『你』?未免太浪費了吧?台灣人還沒有闊氣到那種程度。快些吃,這些東西涼了就不好入口了。」
她以看妖魔鬼怪的眼神瞪著那鍋湯,開始思索明早第一班飛回日本的飛機,究竟是幾點開始劃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