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跟上其他人的隊伍,覺得自己就像個被送去做苦工的囚犯。此刻,他在瓦頓公司位居高階這件事已經無關緊要了,在這裡沒有人會聽說或是會在乎他最近在商場上的戰績,而他堪稱全國數一數二的買人專家的頭銜,以及他最善於運用槓桿原理操縱市場的聲譽,對這些人根本毫無意義。過去這二十幾年來,他一直在致力於發展自己的頭腦,但此刻,它對於這份挑戰是一點用場也派不上。
此刻,他需要的是個堅強的臂膀,而不是堅強的腦袋,而且,他覺得就算是他每個禮拜在健身俱樂部下過的工夫,恐怕也不足以幫助他渡過這項難關。
雷海伐鎮的礦場是棟巨大的木造建築。從遠處看,它倒像是個古怪的遊樂園似的,只不過當你走近一看,你才分辨得出那些看似摩天輪的木鍵是往哪裡去的。原來,它是要穿越一個大型隧道進人地底下,等它再度出現時,它會裝滿了煤礦,送進另外一棟建築物進行分類,最後再裝上運貨火車,沿鐵道送出去。
這就是他的工作。麥姬告訴過他,他的工作就是要把地底下開探的煤礦送出來。「只要跟著布萊恩就對了,」她建議道,陪著他走向搭乘板車進人山谷的地方,「只不過我真的沒辦法,我曾經試過一次……過一次但就是行不通。那是我小時候的事,我爸爸想要帶我瞧瞧地下究竟是怎麼回事,結果我昏倒在礦坑裡。我不是說你也會啦,只不過有些人就是會有這種反應。」「幽閉恐懼症!」湯馬士低喃。
「什麼?」布萊恩問著,在板車上坐下來,同時騰出個空位給他。
「喔,沒什麼。」
湯馬士回答道,覺得自己目前的處境簡直是蠢透了,他試著在狹窄的木板上坐下來,同時又不能讓身上那要命的圓鍬和鏟子傷到別人或他自己。「我只是在跟白己說話。」
「你常常這樣子,是不?」布萊恩調侃地問。
這時板車開動了,說也奇怪,當他看見唯一支撐這部板車往下降落到礦坑底的竟然只是一條繩索時,已經沒什麼感覺了。老實說,這還真像是個遊樂園裡的摩天輪頂部,在他之前的人正準備第一回合的轉圈子。等到他感覺陽光逐漸被拋在背後的時候,只有他一個人聽見有個女人的聲音在他頭頂上喊。「祝你好運了!湯馬士。」
他知道她的聲音裡其實充滿了同情。
當他們逐漸下降到山谷底下時,他全身都可以感覺得到那陡峭的坡度,當他聽著板車的齒輪沿著繩索逐漸繃緊,同時吱吱尖響之際,他不禁屏住氣;這時,叮噹的鈴聲和尖銳刺耳的哨聲同步響起,他覺得自己真像是一路被送下地獄去了。
轉眼之間,板車就已經柢達坑底,然後猛然煞車停下來。他身邊的工人紛紛跳下車子,而湯馬士也回過神來,趕緊跟上布萊恩,不曉得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只曉得,地獄還真是冰冷得很,因為這地底下一定足足比地面上冷個三十度以上,要不然他怎麼會抖得這麼厲害。
環視四周,他簡直無法相倍怎麼會有人能在這種鬼地方工作?這裡到處是灰塵和污穢,他立刻就明白了為什麼大家都閉緊了嘴巴,除非必要絕不開口。因為,沒有人想要吸進這麼髒的空氣。
有好幾個工人向他點點頭,好像認識他似的。他認得其中有幾個人是那天曾出現在酒吧裡的人,其餘幾個人大概也是布萊恩的朋友吧!所以,他也回以對方微笑。這時,布萊恩忽然轉向他,毫無預警地拿了根火柴湊近他頭頂。他嚇得往後一縮。「嘿,我只是想幫你點上頭燈。」布萊恩說著,再試一遍。
「噢,對不起。」湯馬士不好意思地說,非常難為情。
布萊恩退後一步,斜瞥著他。
「在這下面工作的滋味確實不好受吧?」
他的笑容裡充滿同情,然後,不等湯馬士回答,他又繼續說下去。
「你上禮拜幹得不賴,我曉得你拿到的酬勞不多,不到兩塊錢,是不是?不過,這種情況在經過協商之後馬上就會改變了,這一次我們絕不會輕言放棄。」
湯馬士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所以他只好點點頭,表示贊同,而這個動作 讓布萊恩十分欣慰。
他拍拍湯馬士的肩膀,「你的所有建議對我們都算是幫了大忙,不過我想你今晚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你看起來有點虛弱。」他壓低了聲音,「如果你還有這個興致,我們今晚會在林思家裡碰頭,准十點鐘。」
「准十點鐘。」
湯馬士以同樣秘密的口吻重複說道,儘管他根本不曉得布萊恩在說些什麼。忽然間他開始猜測自己這一個禮拜以來到底幹了些什麼事?他很可能幹過任何事!老天!再想下去實在是太可怕了。
「卡特!」
這時有人在叫他,於是他轉向叫聲的方向一看。
一個留著人宇胡的胖子男人正怒目瞪視著他。
「你這個禮拜要在新礦脈工作。」他指示著湯馬士,示意湯馬士跟他走。
於是,湯馬士朝布萊恩點點頭,便跟上那個人後面,進人無數通道的其中一條。「等你午餐完後,去找約翰.史密斯,他說他那邊的坑道還需要人手。」
那人說完,停頓片刻,像是在等他反應似的,然後見他不答,就投給他一個厭惡的眼神。這眼神湯馬士看得清清楚楚,絕對錯不了。
這個人不是礦工,而是個經理之類的人物;而他,只是個新手,一個缺乏經驗,害他們進度落後的頭痛小子罷了。「看看你這個禮拜能不能想辦法不弄壞什麼東西,」那人嘲諷地說,露出不屑的訕笑,「
不過,照你目前的程度來看,你大概永遠也沒辦法賺到一個禮拜三塊錢。他們到底是從你薪水裡扣了多少錢啊?」
湯馬士並沒有回答,但他覺得他已經開始克服在地底下工作的恐懼了。這個人反正是來意不善,故意挑激他。「八塊半,我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