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繼續工作,她繼續上學。」她點點頭。「然後呢?你們又快樂了嗎?」
「她上大學之後沒多久,有一天突然問我說,她跟我算不算情侶。」
她屏息。他接了下去:「我頭一次臉紅,我回答她說,我不配做她的情侶。」
「她呢?什麼反應。」
「她說她決定一輩子都要跟我在一起。」
「於是你們正式開始談戀愛?」
他又想了好久。
「我不會形容當時的感受。我只想一直保護她,像個男人一樣地保護一個女人那樣。我只想努力工作,讓她將來能過好日子。」
這話她聽得好耳熟。爸爸對媽媽說過,宋紹鈞也對她暗示過。
杜曉雷對他的女朋友說過。
那就是愛嗎?
他的行動電話突然發出聲響,他朝她抬了下手,她才發現自己忘了嚇一跳。
他只對著話筒說了句:「我現在很忙,晚一點再回電給你。」
她只在心裡追究那個「你」是男是女。
他才想對她說話,門鈴響了。
她朝他抬抬手。「沒事,我去開門。」
「媽。」礙於客廳裡還有個杜曉雷,她沒說「又來幹嘛?」,免得激起媽媽的罵興,她不想在杜曉雷面前丟人。
「什麼人在裡面?」葛母狐疑地、快速地鑽進屋裡。「有客人哪?」她發現他了,開始一陣打量。
「杜曉雷,正在講故事給我聽。」葛月連忙對媽媽解釋,邊不安地看著他。「我媽。」
「伯母你好。」他表現得很從容。「我來看看葛月,順便聊點事情。」
葛母銳利的眼神掃過他一身不凡的穿著之後,態度立刻緩和下來,看了他遞上的名片之後,幾乎是眉開眼笑。
「請坐,請坐,不要客氣。」她自己也坐下,葛月倒茶去了。
杜曉雷可能是出於一種商場上的習慣,也可能是想避免媽媽小覷他,所以才遞上那張印著他高級身份的名片吧?葛月的心情忽變得沉重。
「媽,茶。」放下杯子,她就一直杵著不動。
「伯母,你一定有事要找葛月,我看我就不再打擾了。」他察覺出這對母女的相處並不融洽,未免替葛月製造困擾,他起身告退。
「不急,」葛母立刻以手勢要他坐下。「你一定是個大忙人,既然難得有空過來看看葛月就別急著走。唉,我這個女兒很孤僻,沒幾個知心朋友,你偶爾來陪陪她也好,順便替我開導開導她,要她改行做別的。整天有一點沒一點地寫,能寫出什麼東西?就她那兩下子,能有什麼出息?女孩子遲早是要嫁人的,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都快把我氣死了。」
「媽,」葛月出聲打斷媽媽的喋喋不休。「你有什麼話要交代我嗎?」
「沒什麼要交代的,」葛母臉上仍洋溢著難掩的興奮。「只是來看看你好不好,既然杜先生在這裡,那我就回去了。你爸還在家裡等我呢。」
「你爸」二字聽得葛月火冒三丈,她知道那是指她的繼父。有什麼好掩飾的?媽媽怕她嫁不了屋裡這個身份不凡的男人嗎?因為他比她繼父更有錢嗎?
母愛真是偉大,媽媽不介意女兒嫁的老公比自己的老公更富有,因為女兒的成就將是自己虛榮的延伸?
杜曉雷看見葛月憤怒的表情持續擴張著。
「伯母,我還是回去好了,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你不必多禮,我的車就在樓下等著。」葛母的話在葛月聽來還是炫耀。「喔,對了,我剛才在樓下看見一部賓士車,以前沒看過,是你的車吧?」她說著便朝門邊走。
滿街都是賓士車!葛月在心中狠咒。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喜歡看她無地自容。
「媽,你可以走了,要不然『我爸』會很著急的!」
「碰」的一聲,她關上門,把媽媽的音容隔在門外,而她的雙眼已潮濕不堪。
一隻手無聲地搭在她肩上。
「轉過來。」他低聲道。
「不要。」
「轉過來,我知道你很難堪。」
「知道我很難堪為什麼還要我轉身?」
「你的難堪是因為我。」他的手一使力,她被扳過身。
「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媽,她的態度令我難堪。」
不再與她爭辯,他托起她的臉,吻去她難堪的淚水之後就離開。
他的故事又中斷了。
第四章
「咦?你什麼時候去逛街啦?」宋紹鈞又送便當來給葛月。看著她身上的新皮衣問道。
「朋友送的。」她接過袋子。
「那個男的?」
她點點頭。
「你們開始談戀愛啦?」
「嗯。」她覺得看起來是。「現在進行式。」忽地她又覺得自己身穿皮衣坐在屋內是一件可笑的事,今天一點也不冷。
「有什麼要向我報告的嗎?」他難得一回故作輕鬆。
「暫時還沒有。」想了想,她補上一句:「也許等它成為過去式時,我才會向你報告。」
「過去式?」他納悶不已。
她又點頭。「我有隨時被拋棄的心理準備。」
「為什麼?他不好嗎?」他有些急。「如果你那麼沒有安全感,那就不要跟他談戀愛嘛。」
「你不是一直鼓勵我,有機會談就談嗎?我大學時代那兩段早早夭折的戀愛也是在你的大力鼓吹下才談的。」她苦笑。「你說不談會後悔。」
「是呀,不談你怎麼知道後來會分手。」
這話彷彿在預言她這次戀愛也不會得到善終,她聽得頗為光火。
「你自己呢?怎麼不去談個戀愛?看看會不會分手。」
「我——我一直沒遇到合適的對象。」
「所以就一直守在我身旁,等著我給你安慰女孩子的機會是嗎?」
「我沒那個意思,你不要生這麼大的氣好不好!」
「我——」她終於發現自己太激動了。「宋紹鈞,對不起。」
「沒關係。」他鬆了口氣。「你趕快吃飯吧,我回去了。」
她相信自己不曾對宋紹鈞說過安慰的話。剛才她應該安慰他幾句的。這個男人一直存在於她的生活裡,而且是那麼理所當然地存在著,她不否認當自己有不如意的事時,總會想到去找他,雖然他一向只聽不說,安靜得讓她不禁要懷疑他在想自己的事,根本沒在聽她講話。但她確定他是體貼的。兩家媽媽曾有過爭吵,那一吵之後,宋媽媽雖沒遷怒到她身上,但對她的態度明顯地變得冷淡。所以宋紹鈞沒敢開口要獨居的她上他家吃晚飯,總是在下班後替她帶個便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