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是暴走族!」他在驚惶中摟緊了她。
堤旁野草和堤下河水皆被無數道車燈照得刺目。能容下兩部車並行的寬堤,在瞬間被無數輛蜂擁而至的重型機車佔據,暴走族相隔一定的距離,如旋風般飛馳著。
葛月嚇得喊不出聲音,只覺自己和杜曉雷已落入魔網。一群鋼鐵怪獸已將他倆包圍,範圍正一點一點縮小,震耳欲聾的引擎聲和咆哮聲撕裂了夜空。四周塵土飛揚,她早頭暈了,整個人搖搖晃晃地靠著他。
他在隆隆轟嗚中扯著喉嚨,用日語對怪獸說他二人是台灣人,要他們別輕舉妄動,以免製造出國際糾紛。
怪獸充耳不聞他的警告,一次又一次急駛過他們身旁,他差點被故意伸腿的怪獸勾倒在地。
葛月在車燈照映下看見地上的血跡。
「你受傷了!」她的心被鮮血懾住,彎下腰才看見他膝蓋上有傷口。
「你冷靜一點,先別出聲!」他始終緊摟她在懷裡。
她不再說話,指甲深深掐進他的手心,任他抱著自己旋轉,與怪獸周旋、僵持。
不待他們喘息,又一個怪獸加足了油門朝他們衝了過來——
杜曉雷眼見自己已走投無路,不敢稍有遲疑,抱著葛月滾下了河堤……
失去知覺之前,葛月聽見遠處傳來了警笛聲。
「杜先生呢?」
在醫院裡一醒過來,葛月就焦急地追問護士。護士聽不懂她的話,猜得出她問的是和她一起被送進醫院的杜曉雷,於是帶她去了另一間病房。
杜曉雷頭部和膝蓋都纏著繃帶,雙眼緊閉,躺在病床上的模樣看來好虛弱。
「曉雷!」她衝至床沿,緊握住他的手,接連喊了好幾聲。
護士比手畫腳地要她別激動,傳達了他只是睡了,身上的傷已無大礙的訊息。
她總算稍稍放了心,不再喊他,但淚已一滴滴落在被單上。
「葛月……」
過了好久,她聽見他羸弱地呼喚,急忙將眼淚擦乾。
「你醒了嗎?」
「你沒事吧?」他終於完全張開眼睛,反手握住她的。
「我沒事,我是被嚇暈的。不像你,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受這麼重的傷。」
想起在他的全力呵護下,她身上只有輕微的擦傷,感動的淚水又盈滿眼眶。
「我是男人,應該保護你的,你是需要保護的。」
「別再講話了,你需要休息,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
點點頭,他幸福地笑了,幸福地又閉上眼睛。創痛中,他享受著來自一個瞭解自己的女孩的關心。
隔天上午,杜曉雷立刻打了電話回台北,交代員工一些事之後,繼續待在病房裡。
「怎麼辦?你還得住兩天醫院。」葛月一直守在身旁。
「這樣很好。」他倒開心。「感謝暴走族讓我們可以在異國多流連兩天,整天膩在一起。」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他在她羞紅的臉頰上輕輕一吻,唇剛移到她的唇畔,叩門聲分開了四片唇。
本以為即將推門而入的是護士,卻聽叩門聲再響,響得較前急促。
「誰呀?」她邊問邊朝房門走。
開了門,她看見的是手提一籃蘋果的美麗女子。
第八章
「請問你是?」
「我是來看杜曉雷的。」
葛月立刻就猜出眼前的女子是林靄梅,不因為她說國語的緣故。她請她入內,無措地回頭看了杜曉雷一眼。
「怎麼曉得我住院了?」他問逐漸靠近的林靄梅。沉著的口吻使葛月判斷不出他可也有無措感。
「昨天的夜間新聞報導了河堤上的意外事件。」她省略了細節。雖然他此番前來,尚未去她家探視,但她知道他人在日本。
「一對台灣情侶在河堤上遭到暴走族攻擊」的報導使她無法不做聯想。只消打一通電話到警局查詢,她便證實了這對受傷的「情侶」之一是他。
她接著在床沿坐下的舉動使一直站在一旁的葛月出聲了。
「曉雷,我出去一下,你們聊。」
他點點頭,給她的眼神是十分複雜的。
「她就是你向我提過的那個寫文章的女孩?」林靄梅目送葛月離開病房之後,回頭平靜地問他。
「嗯。」
「她看起來沒事,你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
「嗯。」
「這次來怎麼沒去我家?」
「本來也打算去看看你們,沒想到出了意外。」
「那就下次吧,下次你帶她一起去我家。」
「再看看吧。」思忖片刻,杜曉雷決定再對她說句違心的話。「其實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這次會一起來是巧合,有下次的可能性很低。」
「這樣啊。」她笑得自然,問得和氣。「好可惜。我一直鼓勵你交個女朋友,你怎麼到現在還交不出成績單呢?」
他扯了下嘴角,企圖笑得自然一點。
「柏原先生他——近來好嗎?」他問候她的先生。
「好呀,怎麼不好?日本人都很長壽,我想他也不會那麼快就丟下我。」
「靄梅——」
他胸口一向的壓力再次抬頭,使他說不出任何一句話,安慰的,憤怒的。
「喔,我問過醫生了,他說你的傷已經不要緊了。所以,我只來看你這一次,你等回台北之後再打電話告訴我一聲就好。」停了停,她笑著說:「你表姐夫要我代為問候你一聲。」
「你也替我謝謝他。」他依舊說得壓抑。
「我會的。喔,差點忘了問你,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還有,你跟她是在什麼情況下認識的?」
「她叫葛月。我幫我姐買花,在花市裡認識的,我麻煩她幫忙抬花籃。」
她點點頭,從床沿站起。「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葛月在醫院大門口等到林靄梅的出現之後,才回到病房裡。
一直到他們回台北,有關林靄梅的話題不曾再出現在兩人之間。
葛月萬萬沒有想到,林靄梅會打電話給她。
「是,我是葛月。」
「你我在曉雷的病房裡有過一面之緣。那天我來去匆忙,沒機會跟你講話,好可惜。」
葛月一時間接不上話。林靄梅溫和的口氣讓她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