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客棧裡抱著她跳下時,居然受了這麼重的傷?受了這麼重的傷,他竟然還給她當墊背,又抱著她奔了這麼遠?
怪不得他不去幫蘇玉,像他這樣子的傷,還怎麼幫得了任何人?
不,不對!他至少幫了她,是他抱著她一路奔到了這裡……
聶千回呆呆看著他那一片猙獰傷口,忽然失了力氣。原來,他是拚著一口氣帶她逃命。
「笨蛋,你這個笨蛋!快給我醒過來啊!」她被濃煙熏過的雙眼又酸又澀,眼淚止不住的一串串掉下來,雙手顫抖著撫向他的臉。
涼涼的、靜靜的……
不過,還沒斷氣!
聶千回抵在他鼻端的掌心敏感的察覺到一抹溫暖,雖然很弱也很淺,但確實是華允揚的氣息!
咬咬牙,她忽的一咕嚕站起,開始脫衣服。
她要幫他清理傷口,再把傷口裹起來,不然在這荒山野地,他必定會失血而死。
感謝老天,讓她長在邊疆!感謝老天,讓她從小見過那麼多可怕的傷口!這一刻,她無比慶幸自己長在軍營。
曾經不止一次看過軍醫治療,對於這種皮肉外傷,她至少知道及時的清理和止血最重要!
脫下外衣,抽出一直放在袖中防身的短小匕首,她顫著手將衣服割裂。
手指一痛,她不小心被劃了一下,可是她連看也沒看,只是拿起布塊便向他背上拭去。
微弱月光下,他一動也不動,背上滲出的鮮血將布塊一次次浸濕、再浸濕。
他怎麼可以流這麼多血?他的血會不會流光?
她的眼睛快要看不清,因為眼裡的淚水實在太多。她的外衣已經用去一大半,可是還沒把他的傷口清理完。
她不敢太用力,只怕會讓他痛,可是……那些血好難擦乾淨,一直湧出來,彷彿永遠也擦不完。
慢慢的,聶千回開始哭出聲,唇已經咬破,卻止不住心底的慌亂。嘴裡有淡淡的血腥味,好像他身上的血,也透到了她的口中、心中。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傷口都擦了一遍,她的外衣已經用盡,毫不猶豫脫下中衣繼續幫他包紮。
可是傷口那麼大那麼多,該怎麼包紮呢?
她想了想,索性把整件衣物套在華允揚背上,然後將袖子繞到胸前緊緊打了個結。
她的中衣是白色的,一團團血色不一會兒就透了出來,如同在雪地上開了一簇簇濃艷的梅。
聶千回全身冒汗虛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他,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
一陣冷風吹來,令她涼快了些。
冷風?
糟了!她猛的全身一顫。深山中氣候寒冷,他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撐得過去?
記得軍醫曾經說過,受嚴重外傷的人必會發燒,此時最忌的就是受寒!
她坐起身,伸手往他額上探去。
好燙!
被他額上的熱度嚇了一跳,她心驚的收回手掌,一下子六神無主。
他受了這麼重的外傷,發燒是理所當然,而且躺在這樣又潮又冷的地方,就算健康的人也會睡出病來。
可是現在她身邊什麼都沒有,難道就任他一直燒下去嗎?
不行,她要想法子保住他的命!
撿枯枝、鋪草床,聶千回一邊喘氣一邊咬唇。既然沒有現成的床鋪,那她就為他做一個吧,總比睡在冷硬的地上好。
忙了半天,她終於拔到一大堆草,鋪成了一張又軟又厚的草床。用盡全身力氣把他拖到草堆上安置好時,她已經手腳酸軟,全身脫力。
「你不要死,好不好?你死了,我會很害怕的。」低聲的喃喃自語,她無意識的俯下身,輕輕擁住他,小心不碰到他身上傷口。
他的身軀好熱呵!會不會燒成呆子?
聶千回忍不住抱得更緊,眼淚也流得更凶。
原來,她一點也捨不得他死;原來,她一點也不討厭他的……
為什麼,以前不知道要對他好一點呢?為什麼老是要整他、欺負他呢?
一邊哭,她一邊後悔。
「水……」很細很輕的低吟在她耳邊響起。
「華允揚!」她一驚,連忙扳過他的臉。她沒聽錯吧?剛才他好像在說話?
「……好渴……」華允揚燒到乾裂的唇動了動,發出幾不可聞的微弱語音。
「渴?好,我馬上幫你找水!」聶千回又驚又喜,放下他便跳了起來。
他能說話了,他要水!可是……她上哪兒找水?
茫然望一眼身邊的茂密叢林,到處是高山峻嶺,哪兒有水?
咬著唇,她低頭想了想,忽然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慢慢抬起纖細又白皙的手腕,猛的一刀劃下。
刀鋒過處,鮮血汩汩掃冒出,如同石上清泉,如同生命之花。
聶千回滿意一笑,小心的把手臂湊近華允揚唇邊。
「喝吧,快喝啊,水來了。」她托著他的下巴,將鮮血往他口中喂去。
乾裂的唇一經濕潤,便如同久旱的大地降下甘霖,他無意識的就著她的傷口,用力吮吸起來。
「不用急,慢慢來,還有很多呢。」不覺疼痛,只覺歡喜,她眼中流光似水。
不到一刻,華允揚的力氣似已用盡,唇離了她的傷口,雙眉微微皺了起來。
「嗯,是吸不動了嗎?」她明白的點點頭,揮手又是一刀劃下。
白皙的手臂上再添一道傷口,明艷的鮮血汩汩湧出,她索性翻轉手臂,將血珠滴入他口中。
「這樣,是不是好喝點了?」湊在他耳邊輕問,她漸漸覺得視線模糊、心跳急促。
不行,她不能昏!他受了這麼重的傷需要照顧,她怎麼能昏?
半晌後,將再也滴下出血的手臂收回,聶千回氣息急促的坐在華允揚身邊,忍著腦中的陣陣暈眩。
她餵了他那麼多血,他應該不會死了吧?
恍惚中,她輕輕躺倒在草堆上,雙臂環住他腰身。
他好熱……抱著好舒服……她已經好累了,就讓她抱著睡一下吧。
黑暗寂靜中,聶千回擁著華允揚,昏沉入睡。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同眠呢!她原是他的妻,同眠是應該的。
聶千回昏睡前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相擁的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