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們該死,還請皇妃恕罪。」微笑著的那名宮女淡淡開口,語調裡是明顯的敷衍和怠慢。
「妳們、妳們好大的膽!我要去告訴太后!」她不是笨蛋,當然聽得出她們的輕視。
瞧著面前比她高出許多的宮女們,她決定去告狀。她討厭被人說,更討厭被人欺負!
繃著小臉,提著寬大累贅的裙襬,聶千回一路向太后居住的慈瑞宮急奔。
還沒奔近宮門,忽然被一個人影擋住了去路。
「啊!」她收不住腳,一頭撞了上去。
「小心。」穩穩的氣息從頭頂上傳來,伴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道。
她氣喘吁吁的抬起頭,目露凶光的瞪向阻住她去路的人。
「是你?」頭頂,是一張俊秀好看的男子臉孔。她認得這個人,他叫離宵,是她那個該死夫君的哥哥。
「妳要去找太后?」華離宵收回扶在她削瘦肩膀上的雙手,溫和詢問。
「對!我要找太后把她們全部殺掉!」她氣勢洶洶的回答,乾脆俐落。
在邊疆軍營中,有罪就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她不知看過多少回。
「不行。」他皺皺眉,語氣堅定且不快。
「為什麼!那些奴才膽敢嘲笑我,為什麼不能殺?」
黝黑的小臉上殺氣騰騰,連華離宵見了都有些心驚。飛虎將軍的女兒,果然不同凡響!
「跟我來,我告訴妳原因。」他伸手捉住她的腕,轉身往慈瑞宮相反的方向走去。
聶千回用力一抽卻掙不脫,只得快步跟在後頭。
緊緊咬住下唇的一排細密牙齒在朝陽下鑠亮發光,與黝黑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更顯得鋒利而堅硬。
華離宵拉著她一路走到自己居住的棲月宮,摒退了偏廳裡所有的侍從後才放開制住她的手掌。
「好了,你可以說原因了吧!」她馬上退後三大步,不耐煩的開口。
「深宮複雜,生存不易。」華離宵定定地看著她,慢慢吐出幾個字。
「什麼?」她一愣,對這種濃縮過的言語顯然還不太能順利接收。畢竟她才十二歲而已,心智成熟有限。
「我是說,在這個宮裡想要平平安安的生活,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妳父親精於兵法征戰,難道他沒教過妳人心難測、爾虞我詐嗎?」溫潤的雙眸忽然變得有些冷,用她能夠聽懂的語言挑明真相。
「人心難測、爾虞我詐……可那是上陣殺敵用的啊!你是說在這個宮裡也有敵人?」她開始有些理解,驚詫的看著他。
怎麼這個男人一下子就變了?本來她覺得他溫和又文雅,可現在卻一下子變得像是父親手裡的那柄刀,冰冷又鋒銳!
十二歲的聶千回生於軍營長於軍營,對這種隱隱的殺氣最是熟悉不過。
「不是朋友,便是敵人。在這深宮裡,妳可有朋友?」他身上的寒氣即收,忽然又回復到原先的溫文。
「……沒有。」低頭思索了半刻,她乾脆的面對事實。
她終於明白華離宵是什麼意思了。
她以為去太后面前告狀就可以殺掉那些輕視她的宮女,可是太后真會為了她殺人嗎?
她以為殺幾個人就會讓別的宮女尊敬她,可是那些宮女以後真的會聽她的話嗎?
絕對,不會!
所以告狀是最最愚蠢的,唯有靠自己努力才有可能不被別人看低!
「華離宵你看著吧!我是飛虎將軍聶北辰的女兒,絕對不會任人欺負!」她抬頭盯住華離宵,那種堅定又倔強的神色連黝黑的膚色也掩飾不住。
生存不易,她偏要好好生存下去!
父親在北疆上陣抗敵軍,她就在這深宮裡抗人心!
她是聶千回,絕不能弱了父親的名,更不能讓遠在邊疆的父親擔心。
這一刻,她破繭而出,快速成長。
「好,很好。」華離宵讚賞的點頭,唇邊牽起清淡的笑。
聶千回,希望她真如她的名字──百轉千回,逆流而上!
*** *** ***
五年歲月匆匆流逝,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也可以改變很多人。
比如,與燕趙國北部邊界相鄰的納勳國不斷發展壯大,給邊境帶來了沉重的壓力。
又比如,獨自居住在深宮的聶千回已長成十七歲少女,身形大變容貌大變,唯有性情不變如昔。
再比如,進入奉天書苑學習的九皇子華允揚學成歸來。
皇子歸來是喜事,燕趙皇宮中人人興奮不已,太后更是在慈瑞宮設下盛大晚宴,以慶賀他的學成回宮。
能從奉天書苑順利出師,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呵!
燕趙王朝建成四百年以來,皇室子孫入讀過奉天書苑並學成的,寥寥可數。
所以,宮中處處張燈結綵,熱鬧一片。
唯有偏僻的御花園一角,才得些許寧靜。
夕陽西下,清波浩淼。
精緻的白玉雕欄邊,一個少女倚在平台上,靜靜瞧著水中那幾條徐徐游動的金紅色鯉魚。
少女的衣裙是鮮艷別緻的櫻紅色,襯著滿池碧波與漫天白雲,有說不出的明亮奪目。
她的腰身很纖細、胸脯很圓潤,是發育極其良好的玲瓏曲線,露在衣衫外的每一處肌膚都很柔潤,是那種白皙到快要透明的玉色。
而她的面容,簡直嬌艷到要把身上衣裙的顏色都奪了去。雙眼靈動、雙唇紅嫩,最最吸引人的,則是她眉間隱隱流動著的一抹倔強。
有了這抹倔強,少女的美就成了冰天雪地裡的一團火焰,又嬌又媚、又冷又烈。
少女的容姿,直接讓經過碧池邊的一個少年看到呆愣。
她是什麼人?
是宮裡的女官,還是哪個大臣的女兒?
少女的髮式很奇怪,並未挽成已婚女子的如雲髻,也未如閨閣女兒一般披散在身後,而是挑起一半隨隨便便結了個髮辮,剩下的另一半又輕輕的垂在腦後。
秀髮柔長,一直飄在纖細腰肢間,隨風搖曳。
少年的目光就定在髮梢上,只覺得整顆心都跟著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