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不防地問:「你並不想嫁給那個已連納兩房小妾的太子侍讀是不?」
她怔了怔,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也老實承認。
「是不想。」那個在她頰上留下一個巴掌印的男人,他那兩名新納的小妾若要,那就夾去配吧,她可是一點也不會覺得可惜。
他修長的食指撫過她曾遭打過的面頰,在她要側首避開時,迅即以兩指握住她的下頷。
「你也不希望你爹再為你安排任何婚事?」
她沉默了半晌,而後,愉快地輕問。
「侯爺,在我伴在你身邊那麼久之後,你認為,世上可還有人敢娶我過門?」不要說是嫁人,眼下就連走在路上,他人也不願同她走在一塊,這等成果,那日她就已經親自上街驗收過了。
他微瞇著眼,「你想逼我娶你?」
「不,我只是打算利用你,請別太自抬身價。」她挑高黛眉,敬謝不敏地挪動身子離開椅內。
「利用我?」他像是聽了什麼笑話般,不可一世的問:「憑你?」
「侯爺,恕我說句不客氣的老實話。」如意很樂意潑盆冷水讓他清醒清醒,「我已經利用過你了,謝謝。」
站在她面前與她對峙的步青雲,不語地瞧著這名能藏就藏的偽君子兼大家閨秀。
天底下,會玩手段之人,的確不只是他一個……而她也幾乎騙過了他。偽君子這一職,她扮來還真的挺合適的,不似他,他天生就是個不掩其相的道地小人,他才不在乎殺人兩手會不會沾血,也很少假手他人去達成目的,可她不同,她是事事由他人代勞,並且讓他人來扛起責任。
某種躍躍欲試和熱血沸騰的感覺,徐徐出現在他腦海裡,他扳扳十指,心情甚好地看向她。
「很好,咱們的梁子,結下了。」無聊了這麼多年,也是該有人來讓他的生活增添點樂趣了。
如意款款頷首,「這是民女的榮幸。」
「在我面前,你未必能有勝算的。」不是他太過自信,亦不是他太過高傲,而是,真要惹上了他,他保證,他絕不會輕易就讓她脫身,哪怕是她身上有著福神罩頂也一樣。
「勝算?」她聽了,忍不住掩嘴笑出聲。
「你笑什麼?」
「候爺,你知不知道世人是如何看待我倆的?」她很好心地向他分析,「在世人眼中,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貪官,在百官眼中,你則是個小人和災星。而我呢,不過是個無辜遭到退婚的大家閨秀。」打從一開始,她就把哀兵這立場給站得穩穩的,而他呢?
「這又如何?」
「侯爺,你在明,我在暗。」如意挑戰性地朝他揚高了下頷,「你說,我倆勝算,誰較大?」
即將西下的夕日,刺眼的紅霞,穿過窗欞,靜映在如意的面頰上,凝視著她的步青雲,只是不語地將她此刻的模樣深深印在心底,而如意則是在他似無意再開口說話時,朝他欠了欠身。
「民女告辭了。」
側首看著她一步步走出廳堂的身影,步青雲頭一回覺得,在他的生命中,那人總是缺席的空位裡,其實上天仍為他保留了個位置,可以將某個人放進裡頭,而那個人,並不會因他的噩運而離席,也不會因為恐懼而轉首離去。
他並不想放過,這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機會。
第五章
一顆、兩顆、三顆……
彎彎如眉的新月初上夜空,百般無聊坐在山路邊一顆大石上的如意,將一隻醒目的紅燈籠插在身邊,仰首望著被樹木遮蔽的夜空,在枝椏間數著一顆顆零落的星子。
離開有間客棧後,如意並未雇轎回府,反而走向吞月城城郊,照著腦海裡的記憶走至城外山腳下後,天色已是全黑,有備而來的她點亮了只燈籠,一路走入山內,在爬至半山腰拐過幾條小道,更加深入另一座山林裡,約莫走了有兩個時辰後,她望了望山頂處的幾點燈火,決定就坐在這裡等。
一個時辰過去,夜色愈來愈深,覺得有些冷意的她才拉攏了外衫,想起來活動活動筋骨時,陣陣窸窣的聲響,和一根根在林中看來模糊不清的火把,正朝她這方向靠近中。
她站直了身子,「也是該來了。」她還以為他們永遠都不會出現呢。
叢叢火炬愈靠愈近,大老遠在山頂就見著半山腰那只紅燈籠的光點的眾人,很快地即亮刀亮槍地出現在她的面前,然後……全體因她開口的第一句話開始發呆。
「我等你們很久了,你們怎這麼慢才來?」兩手環著胸的如意,一臉不滿地瞪著帶著寨裡弟兄殺下山的寨主。
有沒有搞錯……
夜半三更的,出現在這山裡頭的,不是路經這兒準備遭他們洗劫的路人,也不是護鏢路經此地的鏢局人馬,竟只是一個什麼人都沒帶,就膽敢隻身來此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她還……
她還嫌他們來的動作太慢?
「等我們?」身為山寨頭子的童玉虎,舉高了手中的火炬要她看個仔細,「你可知我們是誰?」
她不以為然地揚揚眉,「知道啊,山賊嘛!」滿面滄桑與刀疤,不都全寫在臉上了?
眼看她並沒因此而被嚇倒,不死心的他再接再厲地逼近她的面前,並涎著色迷迷的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再對她晃著手中的大刀問。
「你可知我們劫財也劫色?」以他閱人無數……不,應是搶人無數的經驗來看,一身富貴人家打扮的她,可是他眼中上好的大肥羊,若是劫了她,就不知她的家人願花多少銀子來贖……
「知道。」如意在他還在心中打算盤時,不慌不忙地自袖中取出一隻小瓶,「你等會兒喔。」
「你做什麼?」他不解地看她將瓶中的粉末灑在自己的身上。
「這是七日毒,碰到此毒之人,七日內必死無疑。」她很仔細地將粉末抹在自己的身上……嗯,八月挑的這香粉味道還滿香的。
他冷哼一聲,並不怎麼相信,「那你豈不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