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給我滾出去!滾!」
「如你所願!」
她用力甩上房門,如果可以,他真想追上去掐死她,但是不到三分鐘,他卻開始害怕她不只離開了這個房間,還走出了艾斯特大宅。
她上次就是這樣,突然就走了,甚至沒有給他任何理由——
瞪著那緊閉的房門,他憤怒的抓起床頭的檯燈,用力丟了過去!
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檯燈撞到門上,斷成三截,他卻無法像往常一樣感到那種報復的快感,他火冒三丈地將所有抓得到的東西一樣一樣砸爛,卻沒有任何人來阻止他。
她走了。
她一定是走了。
他躺在床上喘著氣,瞪著床柱上罩著的床縵,他只覺得自己痛得快要窒息。
該死的女人,她怎麼可以這樣說走就走?
既然要走,又何必來?何必!
一股無以名狀的痛苦,驀然從體內湧出,凶狠的吞噬著他——
就在這時,他的房門突然被人打開,她走了進來,雙手叉腰的瞪著他。
「你鬧完了?很好。」
他迅速支起身子,不敢相信她人在這裡。
「亞當,把你哥抱上輪椅。」
他在最後一秒回過神來,大聲喝令,「亞當,放開我!」
亞當聽命放手,卻是將他放在輪椅上,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來到身後,推動輪椅。
「該死的女人,住手!」他氣得臉紅脖子粗,死命抓住輪子,不讓她推動自己。
「放手,否則我叫亞當拿繩子把你的手綁起來。」她冷聲威脅。
「妳敢!」
「亞當,繩子。」
「亞當,你這王八蛋——」他奮力掙扎著,卻不敵粗勇的小弟。
「抱歉。」亞當快速的達成任務,歉然的和大哥道歉。
「你去死!」他吼著。
「他不是有意的。」她拍拍亞當的手臂。
藍斯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有臉對著亞當說這句話,氣得罵道:「我他媽的就是!」
她猛然回身,瞇眼威脅他道:「你再罵一句髒話,我就拿布把你的嘴塞起來!」
他才張嘴,她就扯下她綁在頸上的絲巾。
知道她是說真的,他猛然閉上嘴,卻仍不甘心的怒目瞪視著她。
她這才拿起一條羊毛披肩,披在他身上,將他整個身體都包住,然後才繼續將他往外推去。
「妳要帶我去哪裡?」他咬牙開口。
「帶你出去,好讓僕人整理這裡!」
「我不想出去!」他憤恨的道。
「我想。」她伸手推著他的輪椅,不顧他的抗議,一路將他推到走廊盡頭,坐了電梯下樓,然後又將他推到大門外,一路上,僕人都閃得老遠。
門口,早有人在樓梯上備好了木頭斜板,方便她推他下門外的階梯。
雖然早已入春,外頭寒風依然刺骨。
她推著他穿過花園,走過草皮,順著羊腸小徑來到河邊。
她很生氣,他知道,因為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快、很用力,彷彿想將他直接送到地獄去。
他也很生氣,但有一半卻是氣他自己,因為他竟然他媽的覺得鬆了口氣,只因她人在這裡,而不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奔逃離。
寒風拂過腦袋,讓他的火氣降了不少。
二十分鐘後,她終於漸漸放慢了速度。
河岸邊,陽光緩緩穿雲而出,幾朵藍色的不知名小花迎風搖曳著,他可以看見小鳥在樹林間穿梭,遠處的草地上甚至還有一隻灰色的大肥兔。
他不自覺地深吸口氣,感受草地和陽光的味道。
河面上波光粼粼,一群雁鴨緩緩滑行遊過。
她推著他過了有幾百年歷史的石橋,到了河的對岸,繼續漫步,一直來到了果園附近,才停了下來。
「我的父母,在我十二歲時就過世了。」
她突然開口說話,聲音聽起來平靜許多,沒了方才在房裡的怒氣。
「在那之前,有三年的時間,他們替一位億萬富豪工作,那位富豪是一位很嚴厲的人,無論是對員工,或是他的兒子,都相當嚴刻,尤其是對他的長子,他的要求特別的高,但我從來沒聽過那位大少爺抱怨過一句。」
她話中熟悉的人物,教他為之一僵,不自覺握緊了拳,只聽到她沙啞的聲音在他身後淡淡繼續述說陳年往事。
「大概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關係,那位少爺也很冷漠,比起其他少爺,他總是一絲不苟的板著臉,但他卻從來不曾苛待僕人。不管是要求任伺一位僕人做事,他總是會先說請。他記得家裡每一個僕人的名字,他叫喚人時,從不會像叫畜生一樣。即使他受了老爺的氣,也從不會將脾氣發到僕人身上。我父親說,大少爺雖然富有,卻不驕縱,他懂得尊重每一個認真工作的人,他非常高興能夠在這樣的人身邊做事。」
他沉默著,瞪視著前方飛舞在花叢中的蝴蝶。
「我懷疑現在在屋子裡打掃的人,會有相同的感受。」
他看著遠處的艾斯特大宅,胸口因為她淡然的責備而緊縮。
「我可以瞭解你出車禍之後受到的打擊,但你並沒有被宣告終身殘廢,你臉上的燒傷也不是不能處理。沒錯,我知道你向來高高在上,是所有人注目的焦點,突然從如此高的地方掉下來,沒有多少人能承受得住,但我知道你私底下比任何人都還要努力,你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
「人都是會變的。」他憤懣的說。
「的確,但不會那麼多。」
他緊抿著唇,再次陷入沉默。
她將他轉了過來,他卻仍頑固的不肯開口,她微擰眉,乾脆直接問:「你父親和你說了什麼?」
他一語不發的瞪著她。
她毫不在意他的瞪視,只是開口再問了一次:「他說了什麼?」
風乍起,揚起了她的發,她卻只是雙手抱胸的看著他,耐心的等著,一副打算在這裡和他耗到世界末日的樣子。
他很想叫她少管閒事,但字句到了嘴邊,卻完全變了樣。
「他叫我好好養病。」
一張嘴開始說,他就再也無法停下,他瞪著她,譏諷的道:「因為他決定,他的兒子會比一個殘廢更適合當他的王國接班人,即使那個殘廢,才是在過去數年替他的王國賺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