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是個大家庭。」依嬋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雖談不上富豪人家,但在我們住的小鎮上,可以說是個大戶,我有六個兄弟姐妹,我排行老四,在家也不大受寵,去台灣求學也是經過許多反對才爭取到的,結果大學一年級沒念完就抱大肚子回來,你可以想像得到,他們如何的失望。但是,我從沒料到他們封建的思想裡竟不肯原諒我的過錯,我還記得,我離家時,我父親對我說,我這一出去,就如潑出去的水,尤家再沒有我這個女兒!」
「依嬋!」書寧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抱歉,」她苦笑,「今天我是太情緒化了。」
「以前的事惰,過去就算了,不要再去想它,我們要活在現在。」
「是的,現在。天殺的畢希磊又來破壞我寧靜的生活。」
「依嬋,你們之間會不會有誤會?假如他存心玩弄你,事後他沒對你承諾婚姻,也不會如此的侮辱你,而你移情別戀,不是正中他下懷嗎?而且,他給我的印象,不像那種——卑鄙的人!」
「哼,書寧,知人知面不知心!當時他願意跟我結婚是因為發現我……我是——處女。」她的臉臊紅起來,「他的良心過意不去,才用謊言來期騙我!他對我發脾氣,侮辱我,是他那妄大的男性尊嚴在作祟。」
「我還是覺得事情有點蹊蹺,你看到他跟一個女人在床上,而他看到你和一個男人在床上,真像電影裡的情節。」
「我沒有,是他誤解了當時的情形。可是,我不可能誤會他,他們兩個赤裸裸的在床上的情形,我永遠不會忘記!難道你說古艷芙赤裸的躺在他身旁會跟他毫無關係?」
書寧啞口無言。
「算了,」依嬋搖一搖頭,「我已不在乎他。」
書寧看了她一眼,語氣緩和些。
「他現在結婚了沒?」
「不清楚,不過我想應該還沒有,我遇見的那兩個女人。看樣子不像是他太太。」
「兩個女人?」書寧不解的問。
依嬋有點勉強的說出兩次遇到畢希磊的經過。
「原來如此,」書寧點點頭,「我就是奇怪他怎會找到這裡來。」
書寧眉頭一蹙,又問:
「你說的那個古艷芙,會不會已跟他結婚?」
「有可能,假如霍贊人死了,」依嬋的臉色微轉蒼白。
書寧的眼光是很敏銳的,但她沒說什麼。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若若。」
「他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我知道。」依嬋歎口氣,「他剛才是拂袖而去,我希望他不會再來。」
☆ ☆ ☆
「媽媽,這是什麼?」若若站在一幅抽像畫前,兩眼瞪得大大的,看不懂那又紅又黑又藍又黃的直掃橫塗所構成的圖畫。
「這叫抽像畫,那個畫家大概……嗯,想表達戰爭的可怕,死亡的恐怖。」依嬋歪著頭,努力的去瞭解畫裡的意思,解釋給若若聽,雖然她知道他不會完全明白她在講什麼。
「嗯。」若若裝著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依嬋看了忍不住的偷笑。
這個畫展是由一位法國畫家所主辦的,依嬋趁著星期六下午的空閒帶著若若來參觀,她對藝術的熱情是無法抹滅的,最令她心中感到欣慰的是若若雖然長得酷似他的父親,他卻繼承了她的藝術細胞,小小年紀揮起畫筆來有板有眼的。
想起他父親,依嬋心裡稍微放心。希磊這兩個星期來已不曾再出現過。他們那天的爭執已使他更蔑視她,他不會再來了,可能他已回台北。從第一次重逢至今,已差不多有兩個多月了。她眉頭一皺,想到兩次見面都與他陷入舌戰之中,她都忘了問他來吉隆坡的目的,不過。就算他是來談生意的,他也該回去了。
「媽媽,你看,好漂亮。」若若的叫聲把她的注意力拉回壁上的一幅畫,才發覺他們已站在另一幅油畫前。
一看壁上的畫.依蟬幾乎上住了呼吸,有幾秒鐘之久她才驚歎的噓出一口氣,好一幅扣人心弦的畫,看一眼就令她深深愛上。
這幅畫的題目很特別——「夢」。
畫中是一位少女,波浪似的長髮飄揚在風中,赤裸的身體飛奔在浪中。浪花四濺,烏髮飛揚,晶瑩的肌體浴在海浪中、陽光下,飛發半遮住她的臉,只露出一對夢幻似的黑眸,很神秘,也很誘惑。
整幅畫所表達的意境就如它的題目一樣,夢,夢幻,依嬋凝視著,目不轉睛的凝望著,在這一刻,她似乎被捲入畫中,捲入少女夢幻的世界裡。
良久,依嬋收回了目光,她不可能買下這幅畫,她失望的牽著若若的手正想離去。
「你很喜歡這幅畫?」畢希磊充滿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驚駭的反轉身面對著他。他什麼時候來的?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他還沒有回台灣?若若!她心裡驚悸起來。
在這一刻,畢希磊對她來說比魔鬼還可怕!
但是畢希磊並沒有看到若若,他雙眼一直盯著她,一眼都沒有去注意一旁的若若。
「你……」她驚慌得說不出話來,臉色蒼白,老天!若若在她身旁,他遲早都會注意到他。
「你不舒服?」他眉蹙。忽然臉然一沉,「我在公眾場合不可能對你做出什麼,何必怕成這個樣子,我在問你,你很喜歡這幅畫?」
「很喜歡,我……我一看就很喜歡。」依嬋承認。現在他問什麼,她都願意回答,只要他不要看到若若!「我……我很想買下來,可是不能。」
「你要我買給你嗎?」他露出嘲弄的笑容。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希罕你的錢,何況它沒有標價,可能不是賣的。」
「可惜。」他聳聳肩。那天他不是表現得很嫌惡她嗎?他為什麼還不走開?
突然。
「媽媽!」若若不耐煩的叫起來,這個男人一來就盯住媽媽,他不喜歡。
依嬋的心直往下沉了下去……
畢希磊順著若若的叫聲往下望,他看到了若若,盯著他良久,或者才幾秒鐘而已?對於依嬋來說,仿如一世紀那麼長,他眼中閃過了不置信、驚駭、憤怒、喜悅?還是許許多多難以解釋的情緒,臉色由蒼白變為暗紅,又由暗紅轉為蒼白,整張臉如同石雕似的,喉道正有某根神經在急促的跳動。依嬋隨著他神色的變動。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臉色也隨之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