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要不是她堅持他若不進破廟裡睡的話,她就和他一起睡外頭,說不得他真的會在外頭過一夜。
可他們睢雖在同一間破廟裡過夜!但他好像怕她半夜會爬過去吃了他一般,將他行李中的外衣以細細懸著畫出個楚河漢界,硬是將那小小的破廟隔成兩邊。
「饕餮我的樣子很可伯嗎?」胡蝶沒好氣地低頭看著水中的倒影,水面立刻出現一位清秀佳人,臉色不悅的回視著她。
她一向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貌,許是因為她的雙親那天差地遠的組合,讓她對皮相向來看得很淡,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希望在他眼中的她是美麗的。
她細細打量水中的倒影那如柳葉般細長的眉淡淡掃過她那因晨間冰冷的空氣而發紅的雙頰,紅唇未語先含笑星眸半開似多情,活脫脫的清靈佳人。
這也是循聲前來的莊曉夢所見的水中仙子圖。
他俊頰生紅,卻無法讓自己的眼睛移開分毫。他知道自己不該看的,可只有超凡入聖的人才能面對眼前的誘惑而不動心,而他,只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人罷了。
「你瞧了這麼久,有沒有瞧到自己喜歡的?」胡蝶甜如糖蜜的笑聲響起。
莊曉夢本就紅暈的俊客此刻更如朝霞般,「對、對、對不起!」他連聲道歉。
就算這姑娘的行為再如何不適宜,他這樣的行為還是不該,這事若傳了出去,不讓人恥笑自己白讀聖賢書?
「我又不是問你這個,我問的是你有沒有看到喜歡的?人家形容美人不都說什麼指如青蔥、臂如玉藕,那你覺得我的算不算呢?」
胡蝶幾步就上岸走到他的身旁,一點兒也不避嫌的將衣袖拉高,在莊曉夢的面前晃呀晃的,展示她的手臂。
「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隨隨便便把手兒露給別人看?」莊曉夢七手八腳的連忙把她的袖子又拉回原位,臉上熱得似要生煙。
「那有什麼關係?我說過我喜歡你的嘛!」胡蝶一點也不以為意的嬌笑著。
莊曉夢頭疼的撫一下額際,「你怎麼能這麼隨隨便便的說喜歡呢?你我不過是萍水相逢,你喜歡我什麼呢?」
不明白呀!為何她能把喜歡說得如此輕易?他連他自己都不喜歡,她又喜歡上他哪一點呢?
「喜歡就是喜歡這喜歡還得量時間、分理由的嗎?」胡蝶一臉認真。
莊曉夢默然,他看著胡蝶晶亮的大眼睛澄淨得可以映出自己的身影。在她堅定的眼中,他看見自己的卑微,她不該這樣看他的,他配不上這樣的眼神。他只不過是個不敢面對現實的懦夫罷了!
「你不明白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莊曉夢偏過頭,不敢正視她那雙盈盈的秋眸。
「明白什麼?你既不姓易也不喚醒,你合該是在蘇州城外料理那熏白魚的哥哥?如果我沒記錯莊生曉夢迷蝴蝶,你的名兒該是莊曉夢吧!」
胡蝶直接燃了引線,瞬間炸傻莊曉夢的神志。
「你——」莊曉夢大吃一驚。
他本就對她的身份有些疑問,但這麼些年過去,在他放棄廚師的身份時,也選擇遺忘任何與料理有關的事。只是夢迴時,熏白魚的記憶和孩童的稚語會竄上他的心頭,但他從沒想過會再見到她一個識得過去莊曉夢的姑娘。
「我說得沒錯吧!這樣你還能說我的喜歡很隨便嗎?」
胡蝶打第一眼就認出他來畢竟這許多年在夢中她都會記得熏白魚和大哥哥,她怎麼可能忘了他的樣子?
「那不過是道熏白魚,哪有人會因為一道菜喜歡一個人的?」莊曉夢搖頭道,他實在不明白她的心思是如何轉的。
「為什麼不可以?我吃了這麼多料理,天下的名菜沒幾樣我沒吃過的,可是,你那熏白魚卻是唯一能讓我掛記在心的。」
不是胡蝶自吹自擂天下的美食她打出生到今可吃了不少,卻從沒有一道菜能這麼教她牽腸掛肚,那可不是個普通的喜歡就說得明白的。
「那你可以不用記掛了,那個會做菜的莊曉夢是過去的事,現在的莊曉夢,只是個燒陶師傅,沒什麼值得你喜歡的。」莊曉夢一陣苦笑。原來她是因為他的料理而來,這下她沒必要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胡蝶冰涼的小手貼上他的眉間。
突然的冷意讓他驚訝的看著胡蝶,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動作?
「你的眉頭為什麼這麼緊?」
莊曉夢望入那秋眸中濃濃的關心,一股莫名的暖意霎時蕩漾開來但只一瞬間,他又記起過往的黑暗!他立刻將暖意驅離。
「別這樣!」他撥開她的手。「你喜歡的是那個會料理的莊曉夢,而我不是你不記得了嗎?入了城後,你我最好就此別過,就當不曾再見。」
他大步的轉身走開,不能忍受她眼中將會有的輕蔑
那曾在其他人眼中看到的輕蔑。
林間春意盎然明亮的旭日打散一地的霧氣,也喚醒枝頭的笑意。
莊曉夢默默站在樹下,除了東風幾次頑皮的牽動他的衣角外,遠處看他,就像是看著一尊已然風化的石像。
他的存在為的到底是什麼?是那一手人人稱讚的廚藝嗎?否則為何他一離開廚師的身份,便再也無人能容得了他?
他閉上眼睛往日的記憶又如潮水般排山倒海的襲來。
「你若做不了菜你活著又是為了什麼?」
心底深處一直化不去的刺兒在此刻一下子變得鮮明,搗得他的傷口又是一片鮮血淋漓!好不疼痛。
他猛地倒抽一日氣,可是仍平撫不了心中椎心刺骨的疼痛。除卻料理他便什麼也不是了嗎?
「吱!」一陣猿聲示警。
莊曉夢迴頭看著身後出現的大白猿。
它指指他頭上的不遠處,那一方通體雪白的細長影子正吐著紅信,徐徐逼近。
想是他想得太過專心,才會連紅頂雪蝮近了身也不曾察覺。
饕餮靈活的身影一躍,靈爪一攫,五尺有餘的大白蛇便被它牢牢的抓在掌中,它獻寶似的捧著白蛇回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