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戶籍地址也在那裡?」
「我既然在台北工作,戶籍在這裡也比較方便,房東說反正是空戶,看我又不像會犯罪,也就同意我遷進來,自己當戶長。」季純純說得好笑,兩顆酒窩凹陷得更深了。
「你的家呢?」
「我家就在那裡呀。」
「我是說,你爸爸媽媽住哪裡?」
「我爸爸媽媽出車禍走了。」
「兄弟姊妹?」
「我有一個弟弟,可是他五歲時跟爸爸媽媽上去當天使了。」
「那你當年也還小,怎麼長大的?」
「我叔叔嬸嬸養我啊。他們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我耳朵不好,看起來笨笨的,好像不是很受歡迎,所以我從高中就開始打工賺學費,幸虧成績還不錯,有獎學金可領,這才能念到大學畢業。」
她的回話自然,好像日出日落一般平常,沒有悲情,沒有黯然,也許她的生命曾經翻天覆地,但如今依然是百花盛開,笑靨燦爛。
若非看過她軟弱哭泣,雷雋甚至會以為她不曾失去最親愛的男朋友。
「你該吃飯了,我還要忙。」
「雷經理,我們今天去外面吃合菜,彩梅他們先去點菜了,你也一起過來,我們還可以多點兩道菜呢。」
「你們自己去吃,我還不餓。」雷雋又轉回電腦前。
季純純偷偷吐了舌頭,早知道叫不動他,但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他的想法?說不定他也想和同事一起去吃飯呢。
她回到座位拿皮夾,俯下身,望見玻璃墊下的周宇鴻。
宇鴻,你好嗎?她在心底低喚著,以手指撫摸他的笑臉。
那天宇鴻入夢來了,他完全回復了健康,瀟灑得令她心動?他一直握住她的手,帶她穿越草原、飛過海洋,她彷彿騰雲駕霧,在藍天上俯瞰遼闊大地;在那一剎那,她的心境變寬了,所有的哀愁盡皆消失,一回頭,宇鴻仍是深情地凝望他,笑容明亮俊朗,他走過來,深深地吻了她,那久違的吻是那 溫柔、那麼綿長,她忘情地回吻他,滿足眷戀地躺臥在他的懷裡,臉上綻出一個最甜美的笑容。而他似乎看到她的心情轉變,也就輕輕地放開她,向她揮手道別,獨自飛向更高更遠的晴空。
好美的夢!那一定是宇鴻不捨她,回來提醒她一些事情。
她會聽宇鴻的話,她一定會活得很好!
第四章
冷冬過去,季節更迭,兩年餘的時光溜過,來到季純純二十七歲的春天。
她頭髮留長了,在腦後紮成一條馬尾,顯出她清秀柔美的臉形;眉眼之間清純依舊,少了一分生嫩,多了一分成熟韻致。
「純純,你看,這傢伙好不好?」呂彩梅趴過了隔板,放下一張照片。
「照片一堆人,看哪一個?」
「第一排左邊數來第五個。」呂彩梅興高彩烈地說:「他可是台大博士,我老公他們公司的黃金單身漢哦。」
「好小喔,看不清楚,旁邊這個好像比較帥。」
「哎呀,我都幫你調查過了,這個是獨生子,嫁過去會有壓力,你不要選他啦。」呂彩梅一根指頭比來比去:「不然這個也不錯,他念清大的,家裡是台南數一數二的望族;還是這個?他從矽谷回來的,口袋麥克麥克不說,還有綠卡耶,可是……他的頭有點禿了。」
季純純噗哧一笑:「早跟你說,我沒設定什麼條件,只要看得過去,談得來,感覺對了,就是了。」
「要等到你感覺對了--難嘍!」
呂彩梅一屁股坐回位子,照純純的「沒什麼條件」,她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收到媒人禮。
唉!去那兒打造一個如假包換的「周宇鴻」呢?
季純純大概也明白彩梅想說的話,她翻開桌上雜亂的報表和檔案夾,望著玻璃墊下那張依然色彩鮮艷的合照。
好快!她都活過宇鴻的歲數了,她聽他的話,一直活得很好。
時間會撫平憂傷,卻無法磨滅她對他的懷念;也許就是這份割捨不掉的心情,即使她有機會認識一些條件不錯的男士,卻是一再婉拒進一步的約會。
她不刻意拿相親物件和宇鴻比較,人人各有個性,茫茫人海中,要再找到另一個「宇鴻」,實是強求。
她只是想尋回那種貼心眷戀的感覺罷了。
「純純!」突然身邊有人喊她。「我喊你好幾聲了,要不要買土雞?」
「啊,什麼?手機來了嗎?」
「土雞啦。」同事小珠揚動兩臂,學著老母雞鼓動翅膀,笑說:「一隻兩百塊,真空包裝,幫你剁好的,外送燒酒雞料理包一份。」
「好像很便宜,你們都買了嗎?」
「買了呀。上回工廠那邊也買過,說味道還不錯。」
「好,我也買一隻回去燉雞湯。」季純純簽下名字,很自然地回頭問:「雷經理,要不要買土雞?」
「不要。」雷雋的話一向很簡短。
小珠彎下腰,低下頭,小聲地說:「幹嘛問他?反正他從來不買。」
「總是問問嘛,說不定哪天雷經理也想買什麼東西。」
「問也白問,你上次還沒頭沒腦問他要不要買絲襪,我想到就好笑。」
「我一時沒想到。」季純純不好意思地笑了。「也許他女朋友需要,阿明也幫他老婆買絲襪。」
「呵,阿明是阿明,雷經理那種用名牌的,怎麼會買便宜貨?」
「不會啊,他常常帶我去吃客飯,有時候吃切仔面……」
「難道……謠言是真的?」小珠睜大了眼,一副驚恐模樣。
「什麼謠言?」
呂彩梅旁聽至此,見到雷雋正在講電話,也趕忙趴上隔板湊話題。
「純純,你不知道人家怎麼傳的嗎?」呂彩梅加強臉上表情,不知道是想捏死誰。「他們說雷雋在追你,這不是真的吧?」
「追?我?」季純純愣了一下,不覺啞然失笑。
嫌犯就在後面,現場講話不方便,呂彩梅和小珠合力架走季純純,來到茶水問,關起門來審問。
「純純,拜託你別笑了,人家看到你們走在一起,到底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