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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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我再去聯絡我姊夫,請他有空過去瞧瞧,其他交給雷雋,OK?」

  「喔。」

  季純純還是壓抑不了憂心,更何況對岸還有一個女子正等待她的消息。

  桌上電話響起,正是雷雋。

  「純純,有什麼urgent的事?」

  「協理,你爸爸膽結石在台大醫院開刀,你快過去看他。」

  雷雋沈默,季純純在心底默數,從一數到了十,他仍是不發一言。

  「協理?協理,你還在嗎?你媽……我是說江阿姨她沒有回來,只有雷伯伯一個人,你……」

  他冷冷地打斷她:「你不知道我正在開下一季的產銷會議嗎?這麼重要的會議,你把我叫出來?」

  「可是……」

  「我進去了。」碰一聲,電話掛斷。

  那重重的撞擊震得她耳膜發疼,也撞到她的心坎深處,他父親有事,他竟然無動於哀?

  好不容易才稍有「人味」的雷雋又轉回那副冷漠的個性,她不禁要懷疑,他曾經是那麼溫柔地為她覆上外套的人嗎?

  忙碌的工作令她無法再多想--會計室催報表;資訊室要來檢修電腦;兩個年輕助理起內訌,計較工作分配下均,找她投訴;她在繁忙的空檔之間,和彩梅的姊夫、醫院、江瑜聯絡了十幾通電話,確定情況,心情才稍微穩定下來。

  清空桌面,她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已經是一點二十分,午休都快結束了,彩梅為她買的便當放在桌上,大概也涼了。

  還沒打開便當,她感覺到一股冷冽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雷協理,你回來了?」她高興地站起,跟著他走進協理辦公室,忙著說:「我聯絡過醫院,雷伯伯開刀順利,現在在恢復室休息,彩梅她姊夫說這是小手術,不用太擔心,雷伯伯有請看護照顧他,但我想看護畢竟不是親人,拹理要不要過去,這裡是病房號碼。」她在桌上放下紙條。

  雷雋坐到大辦公桌後,聲音冰冷:「我的電腦呢?」

  「啊,資訊室來換LCD螢幕,可能剛拆下舊的時剛好午休,就去吃飯了。」季純純指了地上那一箱尚未開封的新螢幕。

  「他們不會裝好再去吃飯嗎?你叫我怎麼用電腦?」

  季純純看了表,心頭忐忑,努力保持微笑:「他們就快回來了……」

  「你出去。」

  「協理,你不去看你爸爸嗎?」

  「季純純,你給我出去!」雷雋霍然站起,握緊拳頭,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吼道:「你做好工作,別管其他事情!」

  季純純嚇得靠上身後鐵櫃,雷雋固然冷漠、霸道,卻從來沒有對她大聲凶過,這聲莫名其妙的雷吼,吼得她心臟幾乎停止。

  「好……我去找資訊室的人裝螢幕,可是協理,你爸爸……」

  「什麼我爸爸?我沒有爸爸!」雷雋又是大聲吼了回去。

  季純純的淚水被逼到眼眶,他那高大的身形背著光線,臉孔變得陰暗不明,但她又可以清楚地看見他額上青筋跳動,如果不是隔了一張辦公桌,她會以為他會立刻嘶了她。

  「不會錯吧?他叫雷明倫,而且是江阿姨打電話來找你……」她竭力穩住自己的驚慌。

  「我不認識他們,你出去,懂不懂?」

  「拹理,我不知道你們父子之間怎麼了,可是你爸爸開刀……」

  「季純純,你要我講幾遍?你還囉嗦!」雷雋真的生氣了,大踏步來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腕,用力地拉她走到門口。

  他好粗魯,那有力的手掌拉痛她了,她被吼得滿腔委屈,淚水忍不住掉了下來,也明白了自己為何堅持雷雋一定要去看他爸爸的原因。

  她很小就沒了父母,一聽到雷雋的爸爸有事,好像是某種栘情作用,將她思慕父現的心情全部轉移到雷伯伯身上了。

  「協理,你有爸爸可以喊,你不喊、不照顧;我想喊一聲爸爸,卻沒有爸爸讓我喊……」說到最後,所有累積的緊張、擔憂、委屈、酸楚、疼痛一湧而上,變成眼裡的水瀑,滔滔滾落。

  見到她的淚水,雷雋的手掌捏得更緊,直到感覺她骨骼的細弱,他心頭猛然一陣抽痛,這才放開了她顫動的身子。

  他永遠無法招架她的淚水。

  她笑的時候,清純動人,柔柔地拂動他的心;而她哭的時候,無論是嚎哭,亦或是低泣,就是盡情盡性地流淚,將她的悲傷難過哭給他明白,哭得讓他揪心,只想緊緊擁抱她,不願再見她的憂傷淚顏。

  但他憑什麼去擁抱她呢?他頂多是以衣服的餘熱去溫暖她,更不能在辦公室眾目睽睽之下,以他的胸膛去安慰自幼失去父親的她吧?

  更何況她那莫名其妙的堅持!他聲音不復淩厲:「你回去休息。」

  季純純以手背擦去淚水,神色變得堅定:「協理,你去看你爸爸嗎?」

  又來牽動他的忿怨了,他失去了自持,用力敲下鐵櫃,碰地好大一聲。

  「季純純!你有完沒完?」

  「協理,天下無不是的父親,再怎麼樣,他也是生你的爸爸……」

  他轉過身,以手掌握緊她的手臂,狠狠地搖她:「你知道什麼?他在外面和女人勾搭,害死了我媽媽,你知不知道?」

  面對他幾要冒火的目光,她被搖得頭昏,驚疑不已,顫抖地說:「不會的,不可能是江阿姨……」

  「不是那個大陸妹!二十幾年前,他只知道在外面花天酒地,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媽媽受不了,死給他看,先哄我喝了藥水,自己也吞藥,媽媽死了,我被救回來了,過了兩天,他才出現辦後事!這些事你知不知道啊?」

  季純純淚流不止,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心情如海嘯劇烈沖激。

  雷雋眉頭緊皺,凝視她的淚,聲音變弱了:「七歲的小男孩,莫名其妙陪著去死,到現在我還記得攙了安眠藥的汽水味道,那味道有多苦,你知道嗎?」

  她知道了,為何他總是冷漠看待世情,甚至帶著一絲無情與孤傲,彷彿自外於這滾滾紅塵;原來是童年創傷持續切割他的心思,磨掉他的歡笑,二十八年了,他就鎖在他的憤慨怨怒中,又怎能開朗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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