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大廚房裡十分忙碌,夥計們各司其職,有的切菜剁肉,有的擺盤,有的忙進忙出送菜;而米軟軟則站在灶台前,爐火的紅光映得她份外嬌艷,只見她一下子揮鍋鏟,一下子放調味料,在完成一道料理起鍋時,她會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外加一句好聽的:「好了,請上菜。」
陳敖忽然嫉妒起這裡的夥計了。他們每天看軟軟的笑容,聽軟軟的聲音,其中也有幾個俊帥的小伙子,近水樓台先得月,萬一軟軟也喜歡他們,這……這他可怎麼辦啊?
他慌了起來,吃完冰糖燉梨,隨手擱在桌上,立即起身在廚房「遛達」,藉機一步步靠近他的狀元糕。
哇,樑上掛著好大一隻火腿,櫃子裡擺了數不清的大小各色碗盤,地上堆放幾簍青菜,大缸裡還有幾隻活魚游來游去,旁邊的小灶台上正在燉煮什麼湯,味道好香,他忍不住伸手去揭鍋蓋……
「燙啊!」
鍋蓋「匡啷」一聲蓋了回去,陳敖跳了起來,忙著吹他的指頭。
「陳大人?」米軟軟轉頭看到陳敖蹦蹦跳跳的,立刻扔下鍋鏟,又好氣又好笑地抓了他的手走兩步,將他整隻手掌浸到水缸裡。
「呼!」冰涼掩過熾痛感,陳敖長長舒了一口氣。
「有燙著嗎?」米軟軟又抓出他的手,仔細端詳,隨即綻出微笑。「沒關係,只是有些紅腫,這待會兒就消了。」
說完,她從口袋拿出手帕,仍是抓著他的手,低頭為他拭淨水珠。
「大人這麼大個人,比心心還頑皮呢。」
「那湯很香,我想瞧個究竟……」
「聞不出味道嗎?那是大骨豬腳湯,已經熬上一天一夜了。」
「我要吃。」他耍賴起來。
「嘻。」米軟軟笑出聲。「大人好像孩子一樣,不行喔,那是其他客人預訂的,嗯,你要吃的話……嗯……我明天再去選上好的豬蹄,嗯……為大人燉上一鍋滋補強身的豬腳湯……」她愈說愈小聲,頭也愈來愈低。
「軟軟。」陳敖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柔荑。
「啊!」自己怎也捏著陳大人的手啊?米軟軟慌地抽了回來。「大人,你吃完,該回去休息了。」
「我待在這邊看你。」他的臉皮愈來愈厚了。
「大人呀!」米軟軟抬起頭,他的眼神似正經,又似笑謔,就這麼活靈靈地瞧著她。
「軟軟,別再叫我大人,好嗎?」
「不叫大人,要叫啥?」米軟軟臉蛋微紅,她好喜歡聽他喚一聲「軟軟」的溫柔語調。
「你叫我一聲阿敖,不然也可以像你姊姊喊你姊夫一樣,叫我……」
「我不要!」
米軟軟慌地轉過身,絞著衣角兒。那多難為情?!姊姊是從小喊姊夫「樂哥哥」習慣了,但她怎能如此親膩地哥哥長哥哥短的?
陳敖知她害羞,也不再說話,只是柔柔地以手指輕觸她的辮梢。
默默無語,兩人就像小娃娃一樣,前面那個賭氣不說話了,後面這個還在討好似的哄她,乾脆又輕輕扯了她的長辮子當做打招呼。
「轟!」鍋子突然燒起一把大火,陳敖嚇了老大一跳,立刻拖米軟軟退了好幾步。
「嚇!怎麼著火了?」
「沒事。」米軟軟忙把辮子攬到胸前,忍不住噗哧一笑,指了接替她燒菜的夥計道:「阿祥正在煎魚頭,用酒淋過,大火一燒,才能去腥味。」
「你每天就火裡來、火裡去的?」陳敖餘悸猶存,抹了一把汗,他實在是「君子遠庖廚」啊。
「不然怎麼叫『燒』菜?」
「辛苦嗎?」
「不,喜歡就不辛苦。」米軟軟見到陳敖的憐惜神色,心頭一動,綻開甜笑道:「只要看到客人填飽肚子,開開心心走出大門,所有的辛苦都忘了。就像大人判案一樣,也許案子很傷腦筋,又要想辦法教壞人說真話,可一旦案子查明白了,你也一定很高興,再怎麼辛苦也值得了。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你說的是。」果然是個玲瓏心竅的姑娘,但他就是不忍見她領頭上細細的汗珠。「軟軟,可瞧你都沁汗了……」
「你還不是一身灰撲撲的?」米軟軟笑著拿帕子撣了他的官服。「瞧,還真是一層灰,別在這兒弄髒菜肉了。」
「喔。」
陳敖讓米軟軟推到簾子邊,眼看就要被她推出去了,但他還想看著她,聽她說話,急忙握住她的手掌。「軟軟,我……」
「大人,別拉我。」米軟軟的臉上浮著兩朵不褪的紅雲,抬起頭瞄了廚房四周,看到好多雙帶笑的眼睛,她又羞得低下頭去。
「軟軟,我……我不想走,我想和你說說話。」
「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呀。」米軟軟輕輕跺了腳,手心感受到他溫厚的熱度,她也開始覺得燥熱起來,低聲道:「這時間店裡最忙,我要忙我的活兒了,大人也該回衙門,大概還有很多公文要處理吧?」
「唉!」陳敖想到桌上那疊文書,不覺氣餒。
米軟軟不覺捏捏他的指頭,再度抽離他溫熱的掌握,拿起帕子幫他輕拭官服上的污漬。「再說廚房油煙重,這補服可別弄污了,有損大人上堂的威嚴。」
「我下次不穿這件官服來了。」
「不穿官服,還是不讓你進廚房。」那孩子般的口氣令米軟軟覺得好笑,此刻的大人就像她的哥哥米多多一樣,也是一個會笑、會鬧、會吵的尋常男子。
尋常嗎?
不,他一點也不尋常,他是吳縣縣令,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地方官,坐到公堂上,就有他的威儀,按常理來說,她應該是怕他的,可她從來沒被他的頭銜嚇到,她認識的他,是一個親切愛民的好官,更是一個喜歡吃狀元糕的常客。
那晚他說了他的故事,她心腸全被他的童年給揉痛了,不禁心疼他、憐惜他,更想天天為他做上好吃的菜餚。
不過,她總認為官老爺應該娶官家小姐,不然就是娶地方仕紳的女兒,所以她不胡思亂想,就是偷偷仰慕他、喜歡他,在心底藏著一個姑娘家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