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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鈺來不及調順因緊張而急跳的心臟,那片厚重精雕的門就已經拉開了。喬傑拉緊她的小手,對美麗的女管家點點頭,便一起步入滿是古董傢俱的寬敞大廳。鴻鈺的目光隨即被一片雕刻繁複的木屏風給吸引住,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起碼妳已經在這屋子裡找到一件喜歡的東西,相信我,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喬傑笑說,然後往餐廳走去。
可容納四十人用餐的寬敞餐廳裡懸著一盞構造複雜的水晶吊燈,大圓桌上則有著媲美飯店的精緻菜餚。
鴻鈺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數算桌上到底有幾道菜,因為餐桌主位上坐了一個表情冷峻的女人,此刻正挺著肩膀安靜的坐在那裡看著他們,任誰都嗅得出她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濃烈的不悅。
「對不起,奶奶,我遲到了。我還帶來了一個客人。」喬傑幫鴻鈺拉開椅子讓她入座,語調裡的冷讓她覺得很陌生。
鴻鈺努力淡化她們間曾有的不快,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奶奶您好。」
「別叫得那麼親熱,我不習慣。」說完,舉起筷子,面無表情的夾了前面的龍蝦。
「還有,下次不要隨便帶女人來我這裡。」她的話鋒利得像一把匕首,精準的插入鴻鈺心口,讓她知道自己有多不受歡迎。
喬傑將鴻鈺的難堪看在眼裡。「奶奶,我一向對您非常敬重,希望您也能尊重我的女友。更重要的是,我正打算娶她。」他冷靜沉穩的把話說完,好整以暇的看著兩個女人錯愕的表情。
太誇張了吧?鴻鈺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她來不及細想喬傑的用意,便聽見一陣輕蔑的狂笑。
那笑聲來自喬傑的祖母劉秋雨。她笑了一陣後才止住,然後看著喬傑說:「你對女人的品味真是越來越糟了。我們這種家庭,怎麼可能娶她這種粗魯又沒教養的女人進門?我不答應。」
鴻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恨!為什麼喬傑要讓她受這種侮辱。她握緊拳頭,打算來個粗魯又沒教養的憤而離席。
可是一隻溫厚的手緊緊握住她的,強拉她安坐椅子上。
喬傑瞇著眼睛看向祖母,眼中閃著精光,他用低沉而充滿威脅的聲音說:「奶奶,您這個玩笑真是開得太過火了,深深刺傷了我的心。想來,我必須花上許多時間來淡忘這件不愉快的事,天知道我還要忘記什麼,也許我該從這屋子的開銷開始忘記,然後是我們每個月的餐敘,還有管家送來的一堆莫名其妙的支出。我想,時間會沖淡一切傷痛。奶奶,如果您需要我,您應該知道哪裡可以找到我。謝謝您的午餐,再見。」
鴻鈺不明所以的跟著喬傑站起身,朝著佈滿寒霜的老人點點頭,然後邁開大步跟著喬傑走出那間豪華氣派的屋子。
撇開自己此刻五味雜陳的心情,等到步入電梯後,鴻鈺終於問道:
「你們家的人一向都這樣講話?還是因為我這個不速之客的關係?」
喬傑可以預見她的忐忑和不解,只見他微微一笑,聳聳肩,淡然說道:
「別放在心上,我們一向如此,妳在不在場都一樣。」說完,電梯門剛好打開,鴻鈺滿懷驚疑的任憑喬傑握著她的手步出大廳。
喬傑抬頭看看天空,好一個充滿陽光和吹著微風的午後,他轉頭看著鴻鈺。「走,我們去看桐花。」
說畢,他打電話讓梁伯把車鑰匙拿來給他。
一個多鐘頭後,他把車停在一個不知名的山腳下。
他們慢慢徒步上山,山間很安靜,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淡淡的香氣,山風輕輕吹拂著樹梢,抖落一片片白色悟桐花瓣,灑落在他們的髮梢和肩上。鴻鈺蹲在一棵梧桐樹下,抬頭看著樹上滿滿的白花,沉默地注視了許久。風還是一陣陣的吹,
一片花瓣落在她的睫毛上,她卻依然動也不動,那幅景象簡直美得讓人難以置信。喬傑靠在一旁的樹幹上沉默的望著她,真希望這美麗的一刻永遠停格。
鴻鈺蹲下身,專心收集地上的花瓣,興味盎然的看著在落花中忙進忙出的螞蟻。
「妳在幹嘛?」喬傑問。
「喔,你看這些花落了一地,整條山路都是耶,真是美呆了。」
「嗯,是很美。」
一場突兀的細雨悄悄飄來。
喬傑拉著鴻鈺的小手跑下山,鴻鈺邊跑,仍不忘回頭看那些雨花紛落的景色。回到車上後,她依依不捨的看著窗外,喬傑則默默的看著她。
她一回頭,便遇見喬傑熾熱的眼神。
「心情是否好些了?」喬傑問
這句話讓鴻鈺深受感動。
一路走來,他總是這般在意著她的心情,卻從不談他自己。他應該也會有心情低落的時候吧?
「其實,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情都很不錯,你很會逗人的。」
鴻鈺回給他一個甜笑。
「你呢?現在心情好不好?」
喬傑撇撇嘴,緩緩搖搖頭。「也無風雨也無睛。」
鴻鈺無言的望著他。
喬傑把手放在腦後,望著窗外蜿蜓的小路和斜飛的細雨。「想不想聽故事?」
他看來是那麼落寞,讓她好心疼。她把頭靠在喬傑肩上,閉著眼睛靜靜聽著。
「我父親是邵氏企業的繼承人,我母親是音樂系畢業的才女。我父親有兩個老婆,大老婆沒生孩子;我媽是小老婆,育有兩個男孩。我父親和大老婆在我十歲那年的一場車禍意外中喪生。我祖父悲傷太過,導致中風行動不便,全賴我祖父的繼室照顧。她對我們母子三人異常厭惡與排斥。
我大學畢業那年,我祖父要我回去接掌邵氏企業,可是我奶奶想盡辦法要逼我出國,甚至在母子三人的生活及人際關係上處處刁難及造謠,最後我答應出國,條件是她必須照顧好我母親和弟弟。但我不放心,所以去見了我行動不便的祖父一面,將她多年來的惡劣行徑告訴他。就在我出國那一年,他當著我的面找來律師立下遺囑,希望我能有回來的一天;同時並要我答應出國去念企管。當時我只能把這份遺囑當作籌碼,希望我那位奶奶可以依約照顧我母親及弟弟。所以這十幾年來我就在美國和法國唸書兼流浪,直到我祖父、母親和弟弟相繼過世,我才驚覺到我的責任而回到台灣,然後遇到妳。」喬傑很平靜的說出他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