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提防地,一把泥沙迎面而來,岳松揚臉上傷口受到刺激,眼睛一下子睜不開,嘴巴也吃了泥沙,他更是惡向膽邊生,一把抓住了柳湘湘的頭髮,怒喝道:「賤女人!」
「松揚哥!你在做什麼?」柳少觀在後頭大叫。
冷風吹來,岳松揚聽到叫喊,愣了一下,放開了柳湘湘。
柳湘湘手上仍抓著泥沙,身子不斷地顫抖。是二弟來了,可是二弟向來和岳松揚交好,她不知道少觀是來幫她,還是害她,她淚水直流,勉強撐起身子,拔腿就跑。
她只能找凌鶴群,可是,鶴群,你在哪裡?
黑暗夾雜呼嘯的風聲,像是死命追趕她的惡人,她好幾次驚恐地回頭張望,惟恐岳松揚又追了上來,但是她什麼也看不到,只是看到黑暗。
地勢高低起伏不平,她拚命地跑,卻是不知道要往哪裡去,黑暗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大布袋,把她緊緊地捆在裡頭,怎樣也跑不出去。
「好黑……鶴群,鶴群……」
她又開始念他的名字,雙手摸索著一棵棵粗大的枝幹,跌跌撞撞往前走,忽然腳底一滑,人就直直掉了下去。
「哎!」幸虧底下是一攤爛泥,她才得以毫髮無傷,冰涼的溪水淹上腳踝,原來是掉到山間溪谷了。
她坐在水裡,眼裡所見仍是漫無邊際的黑,急促的呼吸始終停歇不下來,她痛苦地按住胸口,只覺得就要暈了過去。
潺潺流動的溪水打醒了她,她身上僅著一件單薄的中衣,更深露重,她摸向身後陡直的山壁,抬頭想要尋找出路。
高山頂上,有好多明亮的星星,正一閃一閃眨著耀眼的光芒。她記起了荒野露宿那一夜,凌鶴群指引她看月亮的經過。
她輕輕地笑了,蜷縮起自己的身子,抱緊雙臂取暖,周圍的黑暗不再可怕,一股奇異的暖流漫過她的心頭,喘息也漸漸平止了。
「鶴群,我說過,我不怕暗了。我坐在這裡躲壞蛋,等你把他打跑了,你一定會回來找我……」
她心滿意足地仰頭看星,忘了夜風刺骨,也忘了溪水冷冽。
望著星星,好像望著房裡的燭火,她又累又困,口裡仍念著:「鶴群、鶴群、鶴群……」
許久,許久,不知睡過幾回,又被凍醒幾回,晨曦乍現,她終於不支地倒在水裡。
水,慢慢地淹上了口鼻……
「湘湘!湘湘!」心焦的呼聲由遠而近。
「鶴群?」
喉嚨鎖緊了,她喊不出聲音。而眼尖的他,已經發現山谷下的一團人影。
「湘湘!」凌鶴群找到一條籐蔓,快手快腳地落到溪谷,大手撈起濕淋淋的柳湘湘,一觸及那冰涼的身子,頓時心痛如絞。
她綻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我知道……你一定趁我睡了,跑去採靈芝,我都說不吃了……」
「是我不好,我不該離開你,我應該守著你的……」他緊緊地摟住她,因焦慮而放鬆的淚水掉在她的髮際。「你在外頭亂跑,害我和少觀找了你一夜,我們都急死了,你當師叔、做姐姐的,不能總是讓晚輩擔心啊!」
「你好凶。」她感受到那溫溫熱熱的淚水,又笑了。「小師侄,別哭呵!師叔沒事了。」
「不要叫我師侄!」他用力抹去眼淚,一手抓緊了籐蔓,迅速攀爬,上到樹林之後,立即脫下她的濕衣裙,再為她換上自己穿著的衣衫。
「鶴群……」臥在凌鶴群的懷裡,柳湘湘就安心了,因為她知道,他絕對不會讓她受到欺負。
甜蜜睡夢中,沒有壞人,只有她的鶴群。
第九章
「病入膏肓!病入膏肓啊!」
丁漢唐踩在「小白臉」的墳上,」根根扯著自己的鬍子,一下子擠眉弄眼,一下子唉聲歎氣,腳步一跳,又坐到妻子的墳頭。現在換成抓頭髮,把一頭白髮抓成蓬鬆鳥巢,還是愁眉苦臉,苦思不出,索性身子一滾,躺到旁邊的深坑底,不再理人。
「丁前輩……」柳伯淵上前問道:「您還想不出湘兒的藥引子嗎?」
「不要吵我啦!一聲音從地下傳來。
「爹,」柳少觀道:「大姐三天三夜未醒,現在睡得還算安穩,或許醒來就沒事了。」
「三天來,她斷了三次氣,這叫安穩嗎?我還沒教訓你呢!」柳伯淵怒氣湧了上來。
「爹,我已經綁了松揚哥,他酒醒了,也很後悔,您就原諒他吧!」
「你不要幫他求情,去放了他,帶他來見我。」
一會兒,岳松揚跑了過來,額頭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他見到柳伯淵就跪下來,痛哭流涕地道:「總鏢頭,松揚錯了,我無意害大小姐,是我喝酒亂了性,讓大小姐受到驚嚇,幸好少觀打了我幾拳,又把我綁起來,才沒釀成大錯啊!總鏢頭,求您原諒我啊!」
柳伯淵任他哭完,這才冷冷地道:「你如果釀成大錯,我早就送你進官府了。」
「總鏢頭,松揚過去八年為飛天鏢局竭盡所能,力效犬馬之勞,求您看在這點微薄苦勞的分上,原諒我一時的糊塗。」
「我沒有辦法原諒你。」柳伯淵正色道:「松揚,你也走鏢幾百趟了,有時候我們所保鏢的貨物,價值甚至遠遠超過客人所耗的鏢艱。為什麼我們寧可賺一點點的鏢銀,而不直接搶了人家的貨?那就是我們幹這一行的人,講求的是信用和義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也明白,我向來約束屬下甚嚴,尤戒酒、色、財、氣,怕的是萬一有人以此引誘你們,只要發生一次劫鏢、丟鏢的事件,飛天鏢局就再也無法在江湖立足了。」
「總鏢頭,我第一次犯錯……」
「一次都不行!」柳伯淵聲色俱厲。「你喝酒鬧事、意圖染指湘兒、妄想做我的女婿,這些都是犯了飛天鏢局的禁戒。」
「可是總鏢頭,您說要把大小姐許配給我……」
「我是要將我的女兒許給一位正人君子,而不是一個無恥、無情之徒。我在京師接到你鄉下爹娘的來信,他們求我放你幾個月的空缺,要你回鄉完婚。」柳伯淵愈說愈激動。「為什麼我當初許婚的時候,你不跟我說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