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柔正在思索竹心話語含意,見她問起女兒,忙道:「這是我女兒蝶影,她小時候曾經來過。」
「哈哈!我記得你了。」竹心望著蝶影慧黠的大眼:「你就是推倒羅漢像的那個小娃娃。」
「哇!大和尚,你記性真好,那一年我才八歲!」蝶影開心地大叫,本來對這個語焉不詳的和尚沒什麼好感,如今聽他講起她的「事跡」,就好像遇到了老朋友一樣。
「蝶兒,不得無禮,要叫竹心師父。」燕柔微微紅了臉,那年小蝶影趁大人不注意,跑到偏殿玩耍,竟把一尊木雕的大羅漢像給推倒,雖然寺方不追究,但她和鍾善文還是在事後捐了很多香火錢,這才安心。
竹心微笑道:「想不到一個頑皮娃娃,如今也出落得像朵花了。」
「還是很頑皮呢!」燕柔摸摸蝶影的發。「蝶兒,一起去聽經吧!」
「娘啊!」蝶影慘叫一聲。
竹心道:「蝶姑娘心性未定,恐怕聽經是霧裡看花,捉摸不清,不如就在水月寺逛逛;鍾夫人,時刻也快到了,請一起到淨蓮閣吧!」
蝶影見竹心為她說話,開心地道:「大師父,你真是一個好人!咦?你的腳?」
燕柔熟識竹心,見他拄著竹杖微跛而行,也是十分詫異。
竹心笑道:「三個月前,我帶了幾個弟子去採藥,遇到山泥傾洩,被一塊大石頭壓了腳,幸虧有人相救,送回寺裡,一躺兩個月,不過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燕柔低聲道:「阿彌陀佛,一場劫難呵!」
竹心又是哈哈大笑。「是劫不是難,是難躲不過,逢凶化吉,峰迴路轉,不知迷迷轉轉之後,是否柳岸花明又一村呢?」
蝶影敲敲自己的頭頂,懷疑是否變笨了,否則她怎麼都聽不懂竹心師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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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朵蓮花綻開在池塘上,白的、紅的、粉的、紫的,襯著青綠的葉子,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
竹心告訴她,寺裡到處都有蓮花池,等她看到蓮花合起了花瓣,聽到敲鐘聲音,即表示講經結束,她就可以到齋房吃午膳了。
還有多久才吃飯啊?蝶影已經走過了好幾個蓮花池,終於在西邊寺門外看到這個最大、最漂亮的蓮花池。她不想再走了,倚在樹邊,忍住了往上攀爬的衝動,無聊地玩著自己的頭髮。
幾隻烏龜在池邊曬太陽,還有幾隻在池裡游水、咬蝕蓮葉。
「哪來這麼多烏龜?」蝶影拿起地上掉落的樹枝,撥了撥曬太陽的烏龜,烏龜不理睬她,把頭腳都縮進龜殼裡。
「不跟我玩?還在冬眠啊?」
再看到水裡的烏龜,它們已經把一張蓮葉吃了大半,蝶影仔細一瞧,很多蓮葉都傷痕纍纍,甚至連蓮莖都有折損,好多蓮花也因此枯萎。
「哇!你們還吃?再吃就沒有好看的蓮花可看了。」
蝶影從口袋摸出一把紅繡線,將幾條繡線頭尾連結成一條長線,再把線的一頭綁在樹枝上,另一頭則捆上幾支青草。
嘿!克難釣竿做好了,不信釣不上水裡的烏龜!
正待蝶影興致勃勃地甩竿入水,後面傳來一聲叫喚:「姑踉,這裡不能釣放生龜喔 !」
「為什麼不能釣……」蝶影轉過了頭,看到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他背後是刺目的日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臉,可是那個身形是如此熟悉!
蝶影覺得心頭有些東西,苦苦的、澀澀的、酸酸的,一股熱流直往她的眼睛衝了上來,手中的釣竿也松落了。
於樵看清楚她頭上的竹蝴蝶了,他心中狂喜,大步跑向前,長臂一攬,歡喜地喚道:「小蝶,小蝶,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阿樵哥哥!」蝶影撲進於樵的懷裡,淚珠兒滾滾而落。「你……」
「小蝶,我想妳!」他摩挲著她的發,親吻著那只竹蝴蝶,以從未有過的親暱動作撫抱著她。「我找了妳好久!」
「胡說!胡說!」她掄起拳頭,用力拄他厚實的胸膛捶去,哭喊道:「你什麼時候找過我?你又不知道我住在哪裡?」
「我找妳!我在武昌、漢陽到處找你!我以為小蝶會常常出來逛街,可是一個冬天過去了,我……」於樵也結巴了。
「嗚嗚!我爹不讓我出門,你怎麼找得到我啦!」蝶影捶得兩拳疼痛,眼淚鼻涕齊流。「你是不是不要我了?那天就這樣把我送走……」
「我沒有不要你,我真的好想你。」他捧起她的臉,仔細地看她。
「你胡說!」她抑鬱了好幾個月的心事,此刻就像山洪爆發似地狂洩而出,她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分說便用力咬了下去。
深深的齒印陷入肌肉裡,蝶影這才發現她的阿樵哥哥也是血肉之軀,她慌張地鬆了口。
「嗚!你的肉一點也不好吃!」她又嗚嗚地伏在他胸膛上痛哭。
「不好吃就別吃了。」於樵愛憐地摸摸她的頭,任手上的疼痛慢慢消退。
「我娘說,你不喜歡我了。」
「我喜歡你!」他扶好她的身子,雙眸凝注她的淚眼,慎重而緩慢地道:「阿樵喜歡小蝶,永永遠遠喜愛小蝶!」
「嗚嗚!小蝶也喜歡阿樵哥哥啦!」蝶影緊緊抱住他。
「呵,別哭了呀!」他掏出了布巾,擦著她臉上的淚水,又拂了她的亂髮。
「你還隨身帶這條巾子啊?」模糊的聲音從布巾後面傳來。
「就是擦愛哭鬼的眼淚呀!」
蝶影漸漸收了淚。「你怎麼會在這裡?伯伯呢?」
「我爹住在水月寺裡。」
「伯伯在當和尚?」她楞楞地望著他。
「傻瓜!」他輕輕敲著她的頭。「我帶你去我住的地方,再跟你說清楚。」
*****
穿過了蓮花池,翻過一座小山坡,蝶影聽完了於樵的述說,恍然大悟道:「原來那個竹心大和尚是你救的。」
「是呀!既然我和爹來到了水月寺,竹心要醫腳,我也順便請寺裡的師父幫我爹醫治,他們醫術很好,爹的腳也不疼了。後來他們看到我爹雕的竹觀音,就請他雕佛經,所以爹就住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