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行……」這簡直是得寸進尺、強人所難嘛!杜美妙的本能反應就是拒絕,方謙義教她要懂得拒絕,現在派上用場了。
「可以啦!真的拜託你,快印完了,再半個鐘頭就好,只要半個鐘頭。」
「可是我要回家了。」
「我好不容易才拿到舞會的票,美妙,一年才一次嘛!你很好心的。」許曼芝以撒嬌的本領纏著她,臉上的濃妝也閃閃發光。
「我爸爸媽媽等我回去……」
「美妙!」丁東強正在準備收拾離去,他開口講話了:「你反正沒事,幫曼芝看半個鐘頭,你再報加班費。」
「課長,我不懂應付票據的計算機操作流程。」她要拒絕!拒絕!
「你叫曼芝教你,一下子就會了。」丁東強滿不在乎地說:「你是我們方副理的愛將,學什麼都很快,應付票據這麼簡單的工作,應該難不倒你。」
「美妙,可以啦!拜託你,我男朋友在樓下等我了!」許曼芝動作很迅速,雙手早已在收拾皮包了。
丁東強兩顆眼珠子飄來飄去,又說:「美妙,方副理很照顧你,他不會拒簽你的加班單啦!再說後天趕著寄支票出去,不印就來不及了。」
「我從來沒有報過加班……」
話未說完,許曼芝已經拉著她到計算機螢幕前,講了幾個簡單的指令。
五點半,照樣是熱鬧烘烘地簽退,中老年人趕著回家,年輕人則互相詢問晚上的活 動,三分鐘後,整層樓變得冷冷清清的。
杜美妙望著吱吱吐紙的打印機,心情突然變得好冷。
*-*-*
不是說半個鐘頭就可以印好嗎?為什麼三個鐘頭過去了,螢幕顯示仍有一百多張支票尚未印出?
杜美妙坐在打印機前,瞪視著一張張連續印出的支票,撞針針頭的聲音像是機關鎗 ,答答答地向她掃射。
她被掃得傷痕纍纍。
畢業工作至今半年餘,從來沒像此刻這麼挫折,她不懂,完完全全不懂!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方謙義一走進辦公室,就看到杜美妙低垂著頭,孤伶伶地面對震耳欲聾的打印機, 這個畫面令他又震驚又心疼,立刻快步定到她身邊。
「副理?!」杜美妙萬萬沒想到,此時此刻他會出現在辦公室,驀地心頭一酸,兩串委屈眼淚就掉了下來。
「美妙,你怎麼了?有事慢慢說,不要哭啊!」方謙義嚇了一跳,她又哭了,天知道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淚。
「我……嗚……」
她以手背拭淚,抽抽噎噎地想說話,一看到那架像戰車般咆哮的打印機,眼淚又是一顆顆地落下。
啪!方謙義毫不猶豫,指頭往開關按下,答答亂響的打印機立刻安靜無聲。
「副理,不能關的,支票才印到一半。」杜美妙沒想到他會這麼「粗魯」。
「應付票據不是你負責的工作,你沒必要幫她印!」
「是……課長叫我印的……」
「為什麼?」方謙義眉頭深鎖,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身邊。
杜美妙抹著淚、低著頭,把下午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又忍不住哭道:「我拒絕課長了,我也想回家吃飯啊!這打印機很舊了,一直卡紙,計算機還當機,又沒人幫我,我弄了一個多鐘頭,好不容易可以印了,我不知道還要印多久……」
講到最後,方謙義的眉頭已經打成死結。許曼芝向來沒有責任感,丁東強不但不督導責備,反而拿美妙當替死鬼。整個事件已不是單純的趕印支票,而是丁東強知道他在意美妙,擺明了利用她和他作對。
杜美妙不知道他心思的轉折,見他沒反應,直覺以為他根本不在意她冤枉加班的事 ,她越想越難過,終於放聲哭道:「為什麼?為什麼大家都叫我做事?我好心幫曼芝,為什麼會變成我的事?為什麼我沒有男朋友,就得留下來加班?為什麼他們都沒事,還 要叫我跑來跑去接副理的專線電話?為什麼大家都去玩了,我要在這邊和計算機耗?為什麼……」
一句為什麼,就揪了一次方謙義的心。自從上次發生丟票子的事件後,她做事更加謹慎,卻也不改樂於助人的本性,即使吃點小虧也不在意。但是今天,小女孩真的受委屈了。
他起身關掉計算機,沉聲說道:「回家吧。」
「副理,還沒印完。」杜美妙吸吸鼻子,拚命以手背抹淚。
「是誰的工作,就得誰來做完。」
「可是支票來不及寄出去,廠商會生氣。」
「這是財務部的職責,如果有人來抗議,我會擔下責任。」方謙義的目光深邃,心情沉重,他就是不願讓她無故受委屈。
「這樣不好……」杜美妙想去開計算機。
「別開機了,印出來的字不好看,打印機的針頭早就該換了。」方謙義想了一下, 「等後天上班,我會找丁課長說清楚,釐清每個人的工作職責。還有,下次一定要逼他改用整批匯款系統,不僅節省成本、郵費、人力,時間上也好拿捏,他卻從來不想嘗試 !」
「副理,你常常念他,他很不開心……」
「你自己都顧不了了,還管他的心情?!」方謙義有點惱,她竟有餘力關心「害」她的人?繼而一想,這也是小女孩沒有心機的可愛之處吧。
瞧她把一雙手抹得濕淋淋的,唉!難道她不知道手帕衛生紙的用途嗎?
她有時候聰明、獨立,有時候卻又迷糊、稚氣,真是惹得他千頭萬緒,永遠也厘不 清他的複雜感覺。
忍不住伸出手掌,像是摸小孩似地,拍拍她的頭,「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家。」
誰在拍她的頭?杜美妙迷惘地抬起頭,看到方謙義撕下印好的支票,走進他的副理 室,是他嗎?
那股溫暖的熱流從頭頂灌下,瞬時流過她冰冷的身體,轟地一聲,熊熊烈火在胸腔 燒了起來。
在極度失望無助中看到了他,就好像飄流海上看到陸地的燈塔,更像是及時拋來的救生圈,讓她全心全意地信賴倚靠,把所有的委屈向他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