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今天她不是何愛凡的妹妹,他還會對自己這麼溫柔嗎?
壓下在文森面前歎氣的衝動,愛音強迫自己揚起微笑,轉開話題。
「聽說你到過台灣一陣子?」
一想起台灣,文森揚起大大的笑容說:「是啊,最讓我念念不忘的是台灣的陽春麵。」
「好,那我會努力試試看回報你的,因為每次都是你為我下廚。」
文森半是捉弄、半是驚訝地看著她。「你確定嗎?」他可沒忘記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不過泡個茶都會燙傷自己的事情。
愛音當然知道他暗指的那件糗事,氣得嚷嚷說:「哼,你可不要瞧不起我,總有一天我學得會的,到時候就不要求我煮給你吃!」
聽著她孩子般賭氣的話,文森又是一笑。「好,那我就耐心等囉。」
*** *** ***
傻瓜,還看什麼?他早已不在那裡了。
站在擺滿了美麗小盆栽的白色窗欄下,一頭烏黑長髮的女孩,水靈般的雙眼漾著初識情愛的憂鬱。
她垂下了眼,轉過身,聽見心裡的聲音對自己說——
罷了吧,愛就愛了。
第二章 習慣
西元兩千零五年,初冬。
在舊式暖氣轟隆作響下,愛音坐在床邊靠著落地窗,望向套房外的庭院,圍牆上滿佈長青籐蔓。
除了隨風而落的繽紛樹葉捎來了初冬的氣息,一千多個日子,就在她無聲無息的期盼中悄悄流逝。
固執算不算一種任性?
她用了三年的時間,證明自己會愛上他並非是寂寞不安造成的。
從二十一歲的夏末到二十四歲的初冬,而她還在這裡……為了他。
他的眼光卻始終沒有停留在自己身上,有的只是一種疼愛妹妹般的眼神。
好幾次她想這樣衝口說出,卻又在他的溫柔下硬生生地嚥了回去。他的溫柔總是讓她不忍心困擾他,卻又無法讓自己放棄他。
愛上一個太過溫柔的男人、一個只懂得溫柔為何物的男人,她該怎麼做呢?
等待嗎?她等了三年,卻還是沒有得到他的回應;將話說明白嗎?也許他們將會連朋友都不是。
就算他只是用妹妹的眼光看著她,至少他還是看著自己、關心著自己……
再進一步只能是她的奢望嗎?
她也知道,如此一直等待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可是每當她想放棄時,那記憶中曾有的悸動,猶如星火,又悄悄點燃胸口……
愛音回過頭,望著房間內的所有擺設,這裡,他只來過一次。
愛音忍不住幽幽地歎了口氣,看著近日來沒有響過的電話,更讓她有掉淚的衝動。
沒有他的消息已經兩個禮拜了,明明都住在這個小城市,兩人卻從來沒有偶遇的機會。
愛音習慣等待電話響起的瞬間、習慣有他溫柔的聲音長伴左右,就像是讓她上了癮的毒藥,一種名喚愛情的毒藥。
此時,電話聲終於在她的期盼下響起,愛音愣了會兒,接起電話——
「最近好嗎?」那聲音總溫柔熟悉地讓她心痛。
愛音習慣性強迫自己,讓聲音聽起來盡量輕鬆愉快。「嗯,很好,你呢?還是很忙吧?!」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因為聽見他久違的聲音而顫動。
一陣低沉和緩的笑聲傳來。「是啊,不過學校就是這個樣子。愛音,若是有什麼問題,你可別害羞而不肯告訴我喔!」
「都已經三年了,你還是這麼愛操心,放心啦!我不會有問題的。」不,她說謊、她在說謊!
愛音一直都在想著他,三年來都沒有變過,這樣的執著,讓她好無力。
「是啊,你的適應力一直都很不錯。」聲音裡似乎總對她很放心。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見面?」話一出口,愛音頓時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為什麼就是忍不住不見他呢?為什麼就是忍不住不打擾他呢?
不驚訝地,話筒果然傳來一聲聲溫柔的歉意。「對不起,我最近實在太忙了,剛好是學生的考試期間,所以……」
微翹的睫毛幽幽地眨了眨。「沒關係,等你有空的時候我們再見面也不遲。」愛音習慣了,習慣表現得永遠善解人意、永遠讓他放心……
又寒暄了幾句之後,愛音掛上電話,突然間,幾滴眼淚落下了臉頰。
何愛音將頭埋在雙腿間輕輕嗚咽著,她好累,不希望繼續想、也不願意再繼續想。
她不想再說沒有關係,因為他的溫柔已經把她磨得沒有一絲力氣。
如果愛一個人這麼累、這麼苦,那她可以選擇不再愛了嗎?
不再愛他的溫柔、不再愛他的一切。
*** *** ***
三年過去,似乎什麼都變了,但也似乎什麼都沒變。
這裡熟悉而沒有初來時的恐懼。
一樣人來人往的街道、一樣熱鬧的轉角、一樣日復一日的生活、三年來她的戀情依舊只是默默的暗戀。
圍上圍裙的愛音站在咖啡店的吧檯裡,望著窗外從陌生到熟悉的一景一物,怔愣地想著。
咖啡店的玻璃門,被輕輕推開又被合上,進出這家小咖啡店的人群中,就是見不到那個思念的人影,熟悉的角落裡、那張他常一待就是一下午的老座位,如今顯得空蕩而寂寞……
往常文森沒課時,都會坐在這家咖啡店看報紙。因緣際會下,她也成了這家店的常客,進而成了這裡的工讀生。只為了能多一點相他相處的時間,哪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望著文森的老位置,愛音不禁又幽幽地歎了口氣,正在清理咖啡機的老闆伍爾先生耳尖地聽見了,回過頭看連著幾日都面色凝重的愛音。「愛音,在想什麼?」
愛音回過神,拿起布胡亂地在桌上擦拭著。「沒什麼,伍爾先生。」
年過半百的伍爾先生看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一笑,這孩子壓根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喜怒哀樂老早就寫在臉上了。「那位先生今天也沒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