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員非她所願,誰不想安安穩穩地工作,維持穩定的收入來源?而葉海旭涼涼的語調,卻像是嘲笑她那段慘痛的經歷。
「葉先生,裁員並不好笑。」她失去了笑容。
「的確不好笑,不然妳也不會流落至此了。」葉海旭敲敲原子筆,彷彿在沉思什麼似的。「秀樺,幫她算工讀生的薪水,就做到今天。」
「什麼?」其它三個人同時驚叫。
「海旭!別這樣,憶鈴不是有意騙你的。」黃秀樺明明看葉海旭快要笑出來了,怎麼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郝自強一口豆花猛吞下去。「欸,同學,難道你被咱們憶鈴氣到神經錯亂?」
伍憶鈴全身發涼,捏緊了手上的紙張。是了,她就是嘮叨囉嗦,一再地得罪這位大老闆,又不小心「偷看」到他的結婚照,如今姓葉的抓到把柄,一刀砍死她,算是報仇了。
「葉先生、秀樺、自強,我承認,我假報學經歷是我不對,因為我以為這是工讀生的工作,大概做一、兩個月就走人,沒想到一做三個月。薪水雖然很低,可是我很愉快,還想繼續做下去。這裡沒有大公司的勾心鬥角,我也可以直來直往,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如果有得罪各位的地方,敬請見諒,我在這裡跟大家鄭重道歉。特別是葉董事長,害你破費不少,你那些傢俱冷氣的錢,我會還你,東西我就搬走了,嗚,反正以後我結婚也需要嫁妝……」她說著說著,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她在發表臨別感言嗎?葉海旭看了兩位同學,郝自強只是搖搖頭,吃著豆花,以眼神暗示他說:玩笑開太大了。
黃秀樺也明白他的意思了,笑歎一聲,拿出計算器,開始計算薪水。
「真的趕我走了……」伍憶鈴咬著唇,低下了頭。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拋棄」,這次又是她理虧,她是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喂,妳不反駁?不打算去勞委會前面綁白布條抗議嗎?」葉海旭忍不住了,她竟然會不戰而退?
伍憶鈴哪會注意到這三個人的神情,她一張嘴壓得扁扁的。「嗚,看在你們對我很好的分上,我不抗議了,葉先生要我走,我就走。可是離開前,我也要告訴葉先生,離婚又不是什麼不好的事,結過婚就結過婚,告訴我有什麼關係?害我對你一直存有幻想,還像傻瓜一樣,打算幫你收紅包,你這樣也是不夠坦誠,你是生意人,不能欺騙人家。」
她就不能少說一句嗎?葉海旭帶笑的眼神驀然收斂。
完了!郝自強和黃秀樺對看一眼。看來喜劇要變悲劇了。
伍憶鈴拎起包包,見到沒人挽留她,最後一瞥這間溫馨小巧的辦公室,想到以往的歡笑種種,淚水立刻不爭氣地掉下來。
「我走了。」風蕭蕭兮,一去不回了。
「同學,去追她回來呀!!」郝自強捧起第二杯豆花,屁股蹬上桌面坐著。
「海旭,別欺負憶鈴了,這小女生個性很直,她都當真了,你趕快跟她說清楚。」黃秀樺猛推他。
「有什麼好說的?」葉海旭繃著臉。
「咦?剛剛是誰打算和憶鈴鬥嘴呀?不然,留人就留了,何必拐個彎逗她?」郝自強自起豆花,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誰想和她鬥嘴了﹖﹗我說不過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海旭,你知道我想到什麼嗎?」黃秀樺露出懷念的神情。「以前學生時代,你就愛帶頭捉弄那個白目的會計老師,氣得他威脅要當掉全班,害我們陪你一起死。現在好了,為了配合你,我和自強也被憶鈴誤會了,這麼多年來,你還是死性不改呀!」
「哈!秀樺,我們去買鞭炮,慶祝海旭死而復生!」郝自強加了一句。
葉海旭仍坐在椅子上,繼續轉著手裡的原子筆。他「死」了這麼多年,如今心情揚了起來,就像這支原子筆,一下轉高,一下轉低,有點剌激,又有點暈頭轉向。
掌握旋轉方向的不是他,而是伍憶鈴。
「加了『薏仁』的豆花,好吃!」郝自強吃得津津有味,大聲說著。
「我上去找她。」葉海旭終於起身,大步跑了出去。
黃秀樺支起下巴,若有所思,似是山口語:「他忘得了夢如嗎?」
「忘不掉。」郝自強斬釘截鐵地回答。「可是他必需活過來。」
「你也活過來了嗎?」黃秀樺笑瞇瞇地看他。
「吃豆花了。」他聳肩一笑,遞給她一杯豆花。
「哎!你把他們的份吃掉了。」
「不吃白不吃,反正海旭一定會請客,讓他留點肚子吧。」
果然是老同學!彼此相識一笑,各自忙工作去了。
第四章
伍憶鈴翻開存折,淚水又嘩啦啦掉下來。
她是有存款和資遣費,可是葉海旭幫她買了那麼多東西,數一數、算一算,恐怕還完這筆債,她的荷包也要大失血了。
前途茫茫,一下子找不到工作和房子,此刻的情況比三個月前還慘呀!
「嗚!小心眼,壞心腸,臭葉海旭!!」她往箱子擺下一疊書,就咒罵一句。「人家又不是故意騙你的,擺那個什麼臉色﹖﹗秀樺和自強都不敢說話了,就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嗚嗚,叫我去哪裡啊?」
望著地上堆積如山的書,她頓時氣餒;再打開嶄新的衣櫥,實在不知從何整理起。心頭一酸,一跤坐到地上,又開始唏哩哩掉淚。
「臭老闆,死老闆,殺人不眨眼,剁剁剁!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敢剁我,等我哪天發了,我就學小說裡的大老闆,回頭吃掉你的公司,吸光你的血……嗚嗚,我太善良了,只會講,不會做啦!阿母啊,我要轉去下港當米蟲了,妳趕快幫我相個長期飯票啊,嗚嗚,該走了……」
「沒有人要妳走。」背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嚇!」伍憶鈴嚇得跳起來,含著淚水,楞楞地望著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