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憶鈴細嚼慢咽,體會他話中所流露的兄弟親情。
葉海旭的話匣子打開,記憶如流水般傾瀉而出。
「家裡我最小,從小全家都疼我,不過爸爸真的太疼我了,給了我很多股份。我退伍後進公司工作,短短三年內,爸爸就安排我升到外銷事業部協理,大家都說,我才是未來的接班人。當然,這也間接威脅到我大哥、二哥的地位。
「我爸爸去世的很突然,公司分成兩派,大哥那時已經是總經理,公司派支持他繼任董事長;另一派是親戚組成的保皇派,堅持由持股最多的我來繼承。還各自召開股東大會,各出口推選董事長,鬧得股票天天跌停板。我一直不能認同大哥二哥的經營方式,更不能諒解他們的強悍作法,但為了公司,也為了我媽媽,我選擇退讓。不過,前因後果牽扯下來,彼此心結太重,兄弟關係已經破裂了。」
「今天……修復了?」伍憶鈴端著碗,聽得入神。
「算是吧。」葉海旭長長舒了一口氣。
「那你會回葉氏企業嗎?」
「不了,二哥要我回去幫忙,我說,我已經有自己的事業。」
「是啊,你說過的,你要讓旭強繼續生存下去,不然兩千員工沒失業,結果害我又失業,我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喔。」
「我吃完了。」葉海旭捧起碗,喝完最後一口湯,笑說:「吃完就不用兜著走了。妳別煩惱失業,明天我去做股票質借,暫時撐過這一兩個月。」
「你要去質借你的股王?你到底有幾張啊?」伍憶鈴也吃完了,將碗放到茶几上,兩個人繼續聊著,夜很深了,卻沒有道別的意思。
葉海旭伸出五根指頭。
「五張,不對,太少了,五十張?」伍憶鈴飛快地心算。二張算五十萬的話,銀行頂多質借六成,五六三十,三五十五,我們還有帳款進來二千五百萬應該是夠了,不過這樣一來,你真的是一文不值了。」
「我有五百張。」
「啊!」伍憶鈴要掩住自己的口,才不會出現暗夜尖叫。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口水吞了又吞,不可思議地望著神情自在的葉海旭。
億萬「負」翁在一瞬間,又搖身變回超級億萬富翁?
「要不是今天太趕,來不及申請質借額度,我也不用七拼八湊跟你們要錢了。」葉海旭繼續說著。「那就聽妳的建議,質借五十張。」
「你怎麼這麼有錢啊﹖﹗」伍憶鈴好不容易迸出一句話。
葉海旭神色有些寂寞,微笑成了苦笑。「那年我轉出葉氏企業的股票,拿了一筆小錢,除了開公司之外,又買了一些股票,其中就有低價的股王,經過這些年,又配發不少股票股利,就發了。」
「其實,你還是希望持有葉氏企業的股票吧?」伍憶鈴小心問著。
她懂他的想法!葉海旭第一次明白什麼叫知心,不再是虛無,也不用費盡心力解釋,自然有人瞭解他的心思。
「嗯,現在持不持有,已經無所謂了。」葉海旭臉色轉為釋懷,說出他的打算。「大哥有一家轉投資公司,做遊戲軟件,規模不大,體質很好,他捨不得處分掉,但又沒有資金維持。我跟他談過了,打算賣掉四百張股王,把注兩億,讓這家公司繼續做下去。」
「兩億﹖﹗」對伍憶鈴而言,這又是一個天文數字,然而這數字後面,卻是一分金錢也換不到的珍貴親情。
「妳贊成老闆的轉投資事業吧?」他以徵詢的口氣問著。
「當然贊成了,董事長既然五年前就看中股王,現在的眼光也一定不會錯,可是……」伍憶鈴變成一副憂國憂民的慷慨模樣,一根食指比了出去。「你你你……你一出手,大賣四百張,會把股王打到跌停板,也會把加權指數拉下一百點啊!我阿母最氣你們這些大戶了,專門坑殺散戶,莫名其妙打落股價,害得他們血本無歸!拜託,你不能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呀!」
「我分批賣、慢慢賣、找特定人接手,行了吧?」這女孩子呵,永遠脫不了她囉嗦的本性!
「對啦,這叫做有良心的企業家。」伍憶鈴心念一動,撐著眼皮,皮皮地笑說:「葉先生,你再發揮你的愛心,教我怎麼選股賺錢嘛。」
「快三點了,我好睏,明天再說。」葉海旭想離開,然而精神一鬆懈,手腳有如千斤重,累得爬不起來。
「現在就是明天了,你說嘛!好啦,報一支明牌給我阿母……呵!好困!」伍憶鈴想爬起來留人,無奈她的眼皮已經沉了下去。
「真吵,回去睡了。」
「等一下嘛!你說完再走,這是我阿母賺錢的契機。」
「賺錢很辛苦……」葉海旭喃喃地說。
「有錢其好……」伍憶鈴在夢囈了。
「有錢也買不到幸福……」
在跌入夢鄉前,葉海旭又想到了夢如。
再多的錢,只能建築空虛的漂亮堡壘;再多的錢,無法換回一條小生命;再多的錢,不能教青春重來一遍!再多的錢,更不能挽回夢如的心……
伍憶鈴身體一顫,迷迷糊糊睜開眼。
咦,她怎麼蜷曲在沙發上?四點鐘,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好冷!她爬起身,看到茶几上兩個大瓷碗,也看到熟睡的葉海旭。
怎麼……說著說著就睡著了?她微微一笑。他是累斃了?
拿起他的西裝外套,輕輕覆蓋在他的身上。想想不太妥當,她又進房拿了一條毛毯,小心翼翼地把他從肩膀蓋到腳。嗯,這下子不會著涼了吧。
似乎是本能反應,葉海旭抓了毛毯,人就歪歪的躺下去。
伍憶鈴笑了,正打算關燈,忽然聽到他輕聲喊著:「夢如……夢如……」
他想張夢如?
她微蹲身子,望著他劇烈跳動的眼皮,他作夢了。
這個夢是不是很痛苦?為何他在夢中眉頭深鎖?又為何他喊得如此淒切?
凝望他,她的心中慢慢滋生出某種微妙的感情。她想到了芒草花,一座山頭又一座山頭,白茫茫,飄似雪,如夢似幻,她緊緊抱著他,隨機車穿過山路,她的心連著他的背,不去想其它,只需恣意享受他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