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這個聒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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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頁

 

  葉海旭搖搖頭,也想笑,卻感覺眼淚在眼眶打轉。

  張夢如拿起一本小冊子,遞給了他。「我們有過很美好的回憶,幸好這張相片沒被我剪掉,我看一次,就哭一次,直到有一天不哭了,換上感謝的心情,我這才完完全全走出來了。」

  那是一個碎花布面小冊,葉海旭打開來,原來埋頭是一個相框。

  照片中的他很年輕,頭髮略短,膚色黝黑,臉上帶著開朗滿足的笑容,雙手懷抱著一個好小好小、瞇眼睡覺的粉嫩小嬰兒。

  他什麼時候拍了這張照片呢?他的記憶早已被張夢如剪碎,如今望著這張舊照,小嬰兒溫軟的感覺又回到他懷裡了。

  曾經,他是那麼實實在在地抱著自己的兒子,以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以為所有問題迎刃而解,以為從此乘風破浪,一帆風順!

  年輕得傻!年輕得狂啊!他根本不懂什麼是風,什麼是雨,是他自己親手毀了方向舵,就讓暴風雨輕易奪走他的幸福!

  他再也無法克制,先是掉淚,再輕聲啜泣,繼而嚎啕大哭。

  哭吧,哭吧,學學愛哭的憶鈴,想哭就哭,不壓抑,也不逃避了。

  他的生命電影被放映出來,一幕又一幕:他和夢如攜手走在校園裡……畢業典禮當天的熱鬧婚禮……他當兵休假回家,夢如哭泣訴說她的孤單……他初聞夢如懷孕的狂喜……夢如害喜,哭著打電話找他,他演習回來疲累不堪,只能隨意敷衍……夢如生了,他在海邊實彈射擊,來不及趕回去……第一眼看見兒子,他感動歡欣,卻忽視了夢如產後的虛弱……兒子悴逝,他狠狠地指責悲傷的夢如:妳恨我不能陪妳,所以害死孩子來報復我嗎?

  夢如崩潰了,她以自殺來反駁。

  夢如救回來了,他後悔自責,但他還是要履行當兵的義務;夫妻分離,她也封閉起自己,陷入深深的憂傷中。

  他終於退伍,隨之又投入更繁忙的家族事業,夢如更憂傷了,每夜每夜,她就是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無語地等他歸來。

  她剪碎他所有的衣服、書本、資料、照片,只留下那幅最大的結婚照,嘲笑他們童話式的婚姻。

  他心力交瘁,幾度帶她看過精神科之後,他出去買醉,徹夜不歸。

  她吞掉所有的藥物,他回來時,她已陷入昏迷。

  夢如又被救回來了,她移民美國的父母趕來,丟給他一張離婚協議書,逼他簽名,到戶政事務所辦好手續後,他們立刻帶夢如回美國。

  他的生命電影也變成黑暗……

  心中那塊巨石被淚水沖擊,轟地爆開,堵在心底的悲歡離合也瞬間湧出,是愛戀,是傷痛,是懊悔,是苦恨……糾糾結結,全在此刻隨記憶的洪水席捲而來,打得他站立不穩,一再跌倒。

  年輕無罪,他只是任性而為,未曾歷練,不懂修飾,怎知成長的代價竟是如此巨大﹖﹗

  如果叫他再來一次,他會重新規畫人生,更願意付出加倍的耐心和愛心,只是,時光不能回頭,兩人的生命巨輪各自轉往不同的方向,夢如遇上寵愛她的Joe,而他也撞見喚醒他全身能量的憶鈴。

  淚水帶走幽暗,洗清心靈的鬱結,痛苦的過去也漸流漸遠。

  曾有的結合不是錯誤,那是他和夢如必走的過程,只有移開亂石,彎過路障,爬上高峰,才能看到遠方最美的日出。

  淚水已止,他合起照片,心中巨石蕩然無存,心情是無比的輕快。

  「叔叔,擦擦。」一塊小毛巾遞到他面前。

  葉海旭抬起臉,看到一張清純甜美的小臉。

  「蜜蜜,謝謝。」他微笑接過毛巾,擦了擦臉。

  「叔叔,不哭,蜜蜜親親。」小蜜蜜販起腳尖-抱住他的脖子,小嘴用力在他臉上啵一下。

  他感受到軟膩的溫馨,疼惜地揉揉小蜜蜜的頭髮。

  「海旭,喝杯熱牛奶。」張夢如送來一杯牛奶,輕輕握住他的手。

  「謝謝。」他也回握她的手,不是愛戀,而是感恩與釋懷。

  「葉,我們蜜蜜很漂亮,給你當老婆好不好?」Joe爽朗大笑,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頭,順便又親吻了親愛的老婆和女兒。

  「我有喜歡的人了。」

  「海旭,真好!」張夢如抱起蜜蜜,和Joe並肩坐到他對面的沙發,一家三口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同時也是真誠地為他祝福。

  「Joe,謝謝你。」葉海旭沒忘記向最該感謝的人致意。這個前世不知在哪裡修行的和尚確實功力深厚,他還得跟這位「高僧」多多學習才是。

  他還要再愛一次,這次,他不會走回頭路,而將全心全力迎向他的陽光。

  Joe彷彿看出他的心思,舉起右拳,用力一振。

  「葉,加油!」

  「爹地,加油!叔叔,加油﹗」小蜜蜜有樣學樣,嬌滴滴地喊著。

  「蜜蜜也加油,快快長大,爹地愛妳。夢如,我也愛妳。」Joe低頭親了女兒的額頭,再跟老婆親個嘴兒。

  真受不了這家人,不知道一天要親掉多少口水,他們總是那麼相親相愛,毫無保留地在言行之間流露出來,無關國情,也無關乎個性。

  有愛就要說出來﹗葉海旭喝下牛奶,似乎嘗到熱情吻他的憶鈴的味道。

  彼此有愛,不是嗎?

  他摸到口袋中那包口香糖,流過淚水的眼眸有了光芒,唇畔笑意也化成了暖融融的冬陽。

  好冷!好痛!嗚嗚,阿母啊,我快死掉了……

  伍憶鈴不知身在何處,意識很沉,視線模糊,想醒卻是醒不過來,只覺得肚子刺痛,全身發冷,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穿綠色手術衣的護士,拿了一條熱毯子蓋在她的身上,然後,她又睡著了。

  她躺著,好像有人推她前進,進入了電梯。上升,上升,到天堂嗎……不再那麼冷了,身邊有一些聲音,有點吵耶。

  「憶鈴,醒了嗎?可以自己爬上床嗎?」親切的護士在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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