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料不到情況進展得比她想像中更完美。
「喂,老公嗎?我是妍如……」林妍如一眼望著匆匆奔入出境處的安垂斯,一眼瞄著仍低頭四處尋找手鏈的畢宛妮,暗自慶幸他們兩個彼此都沒發現對方。「不不不,我們沒有搭上那班飛機……唉唉唉,不要哭啦,我跟你說,現在有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處理好……」
這也算是命運,不清楚究竟是台灣或香港的電腦出問題,林妍如與畢宛妮並沒有搭上飛機的紀錄,始終沒有從香港傳達到台灣那邊,於是,林妍如母女就成了罹難乘客之一。
直到兩天後,台灣與香港兩邊以傳真機確認乘客名單,林妍如母女才又「復活」過來,但當時安垂斯早已認過屍了,就這樣,他被瞞騙在鼓裡,認定畢宛妮已經死了。
之後,畢宛妮的父親又帶安垂斯去參加其他罹難乘客的葬禮,騙他說是畢宛妮的葬禮,反正安垂斯不懂中文,畢宛妮的父親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至此,在安垂斯的心目中,畢宛妮已經是個逝去的愛人了。
然後,林妍如又緊急聯絡弗萊堡的教授,請他把畢宛妮轉介到法國或者義大利的大學,結果不錯,有三家大學願意支付獎學金。
由於德國南部的人多半都會講法文,畢宛妮多少也學了一些,到法國去適應上比較容易,因此林妍如挑上巴黎大學,即日就把畢宛妮送到法國巴黎,住在德國教授的朋友家裡。
一切都很順利,安垂斯相信畢宛妮已經死了,畢宛妮全然不知情,完全符合林妍如的計畫,回到台灣後,她笑得闔不攏嘴,得意得不得了,全然沒料到畢宛妮也隱瞞了她一件最重要的事……
*** *** ***
十月的巴黎已經相當寒冷了,畢宛妮卻光著身子站在鏡子前面半天沒動,彷彿凍僵了似的。
良久後……
「真的懷孕了嗎?」她撫著小腹喃喃自語,平扁的身材上,小腹很明顯的鼓出一個圓凸型。「我該怎麼辦呢?」
慢吞吞的,她一件件衣服穿上來,再對著鏡子注視自己,然後點點頭。
「看不出來,好,先瞞再說,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很快就過了一個月,冷風颼颼,出門不穿上大衣非冷死不可,每當這時候,畢宛妮就會情不自禁心頭酸酸的想哭。
她最好、最溫暖的大衣都是安垂斯買給她的。
她從沒問過他父親是從事何種行業,他身上也沒有富家子弟的奢氣、貴氣與傲氣,但很明顯的,他家相當富有,他住的是最好的,穿的是名牌貨,花錢從不考慮價錢,說他不是富家子弟才怪。
「如果媽在意的是金錢就好了。」她歎息的呢喃。
可惜不是,媽在意的是只有她才有的:藝術天分,老實說,有時候她真的非常痛恨自己擁有這種天分。
「瑟妮兒。」
下課了,正要跟其他同學一起離開教室的畢宛妮回過頭來。「教授?」
沒錯,她改了名字,因為媽說這裡是法國,最好改一個法國名字比較好,於是她變成了瑟妮兒。其實叫什麼她都不在乎,無論她叫什麼名字,骨子裡始終是畢宛妮。
安垂斯的宛妮。
「跟我一起到辦公室來。」歐蒙裡特教授吩咐。
畢宛妮有點納悶,因為歐蒙裡特教授很少叫人到他的辦公室裡,他通常都是在畫堂上指導同學的。
她做錯什麼了嗎?
忐忑不安的跟隨教授到辦公室裡後,畢宛妮繃緊了一顆心等待著。
「請坐。」
「呃?」畢宛妮愣了一下。「啊,是。」
她坐下了,但歐蒙裡持教授卻兀自捧著一幅畫仔細審視,那是她前兩天交出去的油畫。
不會是她畫得很糟糕吧?
「你有什麼煩惱嗎?」
畢宛妮呆了呆,繼而驚歎。超厲害,光是看她一幅畫,歐蒙裡特教授就看得出來她心裡有煩惱!
歐蒙裡特教授放下油畫,灰色的眸子安詳的注視著她。「想不想說出來?」
她聳聳肩。「說出來也沒用。」
歐蒙裡特教授微笑著在辦公桌後坐下。「起碼你的心情會好一點,我保證。」
畢宛妮不太相信他的話,問題光只說出來而無法解決的話,誰心情好得起來?
不過,她很喜歡這位慈祥和藹的清瞿老教授,他不像其他藝術家那樣總是有幾分傲氣,反而像鄰家爺爺般慈藹,不只關心學生的畫,也關心學生的生活,也許是因為他沒有家人的緣故吧。
「好,我說,可是教授不能跟我媽媽說喔!」
歐蒙裡特教授頷首。「我發誓絕不會說出你的秘密。」
畢宛妮嚴肅的凝視歐蒙裡特教授片刻,方才點點頭表示相信他。
「我懷孕了,」她說。「可是……」
她說出了一切,講完以後也果真舒服了一點,不過只有一點點,因為問題並沒有解決,仍然是一個大煩惱。
「……所以現在我只能盡量瞞著我媽媽,可是孩子總是會生出來,到時候我媽媽一定會知道,然後她就會火速趕來巴黎把孩子抱走,送給別人領養,或者乾脆丟進孤兒院裡,誰知道,她才不會關心孩子的將來,只關心我能不能讓她成為一個大畫家的母親,要是她真的那麼做,我發誓一定會把畫筆丟進塞納河裡,這輩子再也不畫畫了!」
歐蒙裡特教授深思的注視她片刻。
「孩子的父親呢?」
「他不知道,現在也不能來找我。」
「他知道你在巴黎嗎?」
「不管我在哪裡,只要我還活著,他一定會找到我的!」
歐蒙裡特教授點點頭,沒再多問什麼,他慢慢起身轉到窗前凝望窗外良久、良久……
「曾經,」他突然開口了。「我也有個深愛的女孩,她說她願意跟我一起吃苦,但當年我只是個窮學生,養活自己都有問題,哪有能力娶老婆呢?所以我請她等我,我發誓一定會去接她。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