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去追馬,因為沒了它,她又要如何返鄉?又要如何離開這裡?但杜綾羅才欲起身,就被風沙吹得倒向地面。
摔落時,幸好底下是滿滿的沙子,所以她並不怎麼痛,但再這樣下去,她根本就沒有辦法離開這場風暴。
只要杜綾羅稍微拉開毯子,就立刻有一堆沙子灌進來,別說是想要看路了,就連希望不讓眼睛被沙子刺痛都有問題。
既然什麼也看不見、也站不起身,杜綾羅只好埋頭爬行,她不知道自己會爬到哪兒,只希望能夠盡快離開這個有狂風吹襲的可怕地方。
用四肢爬行是非常費力的動作,不消多久,杜綾羅已經累得幾乎動彈不得,但她耳際依舊是不斷呼嘯的風聲,她覺得身上的毯子變得非常沉重,讓她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快被沙子掩埋了。
爹娘慈愛的面容突然出現在杜綾羅眼前,她伸手欲抓住些什麼,卻撲了個空,除了被飛沙刺痛的手外,她什麼也抓不住。
杜綾羅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濃重的絕望攫住了她,或許她將死在這片滾滾黃沙之下,這種預感越來越明顯。
家鄉的景色跟著出現在杜綾羅眼前,然後是疼愛她的叔父……啊,最後叔父送她的頭簪被妓院的鴇娘擒走了,不知道叔父會不會發現她的頭簪流落青樓呢?
杜綾羅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其實,就算叔父發現她的髮簪又如何?甚至不知道該怎麼熬過這一夜啊!
接著,她又想到了梅兒、醫娘,還有其他曾照顧過她的人,最後,她甚至連錢老大都想到兩回。雖然杜綾羅想到一堆人,就是倔強的不肯去想黑嘯天。
其實,那只不過是表面上的倔強罷了,沒有想到黑嘯天?!那怎麼可能呢?
那個男人……是不同的。
杜綾羅不知該怎麼定義這個男人,甚至無法把他劃分成好人或是壞人。因為對杜綾羅而言,黑嘯天就只是黑嘯天,沒有辦法用最簡單的非黑即白來認定這個人。
他曾經救了她,也曾傷害她。
他就像一把燎原星火,靠近他就能得溫暖,可太過接近卻也會被他灼傷。
他給了所有被救回來的姑娘一次選擇的機會,卻獨獨不肯放她走,他說其他人都是可有可無的,唯獨她,是他一個人的。
這句話令杜綾羅心跳不已,卻也悲痛不已。
他將她鎖在身邊,雖然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奴,卻又不曾掠奪她的身子。
那麼……他要的是什麼?她又有什麼東西值得他苦苦相逼?
這點,任憑杜綾羅想破腦袋,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他不但相貌堂堂、家財萬貫,更是一方霸主。
黑鷹堡在此地呼風喚雨,有誰敢不順服?但他卻緊追著她這個落難女子不放,這讓杜綾羅不由得好奇,自己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能讓這樣的男子像狩獵似的追逐?
不過……這些都不再重要了……
杜綾羅慢慢合上眼皮,感覺到濃重的睡意向她襲來。
反正那個男子永遠不會知道,她曾經對他心動過。如果不是她有非得返鄉不可的理由,其實就算一生留在黑鷹堡、留在他的身邊也無妨。
只不過,他是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杜綾羅的眼皮越來越沉重,風聲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她動了動指尖,想要爬起身,卻發現自己好像被一座山壓住似的,根本就動彈不得。
她突然想到,西遊記裡的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時,是否就是這霍感覺?
杜綾羅為自己的傻氣一笑,幾乎是毫不意外地又吸進一大口沙子。她嗆咳著,結果卻吸進更多的沙子。
睡意曾被短暫驅散,但杜綾羅還是動彈不得。她微微睜著眼,看到不知何時出現的月亮緩慢沉下。
那兒大概是西方吧!但這時候即使知道何處是西方也沒用了,因為她根本沒有力氣爬起身,現在哪裡是西方都無所謂了。
身下沙地還是很冰涼,即使有毯子裹身,仍是凍徹心肺,杜綾羅小口小口地吸著冰冷的空氣,睡意再次襲來……
忽地,光明籠罩整個大地,杜綾羅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先被日光刺得幾乎睜不開眼。
天亮了,一夜過去了。
日光越來越耀眼,杜綾羅感覺到身下原本冰涼的沙地,一會兒就被烘得暖呼呼地,甚至開始熱燙起來。
燙?杜綾羅擰著眉,昏昏沉沉地想著,為什麼這兒一下冷、一下熱呢?現在她覺得好熱、好熱,幾乎要被烤熟了。
杜綾羅想要翻身、想要找個陰涼的地方躲一躲,但她根本沒有力氣移動,只能任由毒辣的日光將她曝露在外的肌膚曬得發疼。她覺得渴極了,連吞嚥口水都有困難。
她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樣的感覺,或許就像現在這樣吧!全身的力氣被抽乾、開始神遊太虛、就連想要抬抬手指也做不到,靈魂慢慢地脫離這副軀殼……
杜綾羅突然覺得有些可惜,早知道自己會死在大漠裡,那麼昨晚她應該先去跟黑嘯天道別的。她真的覺得,不能再見到他是件非常可惜的事。
然後她閉上雙眼,準備安詳地迎接死亡。
第七章
黑嘯天這輩子從沒這麼憤怒過。
昨兒個夜裡,大門的守衛發現一匹草草上了鞍的無主馬兒跑回黑鷹堡,會說是草草上了鞍,實在是因為那鞍帶系得搖搖欲墜,當馬兒到達黑鷹堡時,馬鞍幾乎整個拖在地上了。
後來守衛發現這匹牝馬是黑鷹堡的牲畜,而且鞍上還備有存糧及儲水,守衛猜想可能是有人偷了堡中的財物逃走,便趕緊通知管事。管事馬上下令清點堡內的人數,最後發現杜綾羅失蹤,便立刻稟告黑嘯天。
黑嘯天立刻傾盡全堡之力尋人,最後在沙漠的邊緣尋到她。
當他將幾乎要被埋沒的她救出來時,杜綾羅只剩一口微薄的氣,進得少、出得多,天知道他若是再晚一點找到她,找到的恐怕會是具乾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