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恕瞇趄眼瞪著這份報紙,上面有一張小小照片引起他的興趣,就是那個叫佟穎的女子,雖然照片中的她臉孔只有花生米般大小,卻奇妙地散發出一種特別聖潔純真的氣質,教他忍不住定眼看了又看。
兩人就這麼在報紙上「巧遇」,沒想到卻是緣分的開始。
第一章
十二一月的冬夜
七點四十五分,民生東路上的麥當勞似一個透明發亮的盒子,人們進進出出推動玻璃門,在裡面簡簡單單地解決晚餐。
佟穎坐在靠玻璃牆的位子,不時張望著外頭,她約了賀曉蘋七點鐘見面,現在都快八點了她還沒來,而她的手機也沒人接聽。
十六歲的賀曉蘋來自單親家庭,是佟穎的輔導對象。因為從小父母親離婚的緣故,她每隔一段時間輪流住父母的家,但是父母工作超忙,她因而受到冷落,有時父母為了她而互相譴責對方,於是她埋怨大人沒有辦法給她一個完整、溫暖的家,便肆無忌憚地叛逆,從蹺課、夜歸到蹺家、喝酒、嗑藥、偷竊、鬧事,成了派出所的常客,是個典型的迷途少女。
搞到最後她的父母只能求助於社工單位,把女兒交給佟穎輔導,每隔兩天與她見面上輔導課,三個多月下來,佟穎努力引導賀曉蘋,期使她慢慢回復到正常生活軌道。
「啊——」
刺耳的怒吼聲混合著女子尖叫聲,從路旁傳開來。
正在麥當勞裡用餐的人們,全因這股驚悚聲響而停止用餐,轉頭望向玻璃牆外的人行道,有些人衝到門口探看情況,有些人則貼在玻璃牆上看得目瞪口呆。
寬大的人行道上,只見幾名無賴在街上拉扯一名少女,少女奮力抵抗,嘴裡拚命喊著,「我不跟你們回去!救命啊……」
其中一名穿著鬆垮垮西裝、面孔猙獰的男人將少女整個扛起,要強行帶走她,還嚷嚷道:「你爸媽拿了我二十萬,我一毛錢都沒回本,你休想逃跑!」
少女驚恐掙扎下地,還沒站穩,咱!粉頰熱辣辣地被甩了一個巴掌,趴跌在地上。
那男人一把揪住她的頭髮,罵道:「乖乖不就沒事,你犯賤啦!」
他身材魁偉,有一張輪廓粗獷的臉,兩道濃眉飛揚豪邁,眼神犀利,下巴有淡淡鬍髭,發怒的時候,頭頂上的短髮像鐵絲那樣豎起來,看來非常威猛逼人,圍觀的人沒一個敢上前阻止。
跑到門口觀看的佟穎見狀翻出手機想報警,不料,那男人眼尖得很,立刻指著她大吼,「喂——你!不准打電話,放下!」
這看似粗野魯莽又沒腦袋的壞蛋,竟然有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機警,狠狠一吼令佟穎霎時僵住,捏住手機的小手不禁顫抖。
幸好這時有個胡碴型男見義勇為地站出來阻止,幾名無賴一擁而上和他打了起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在怒吼及哀嚎聲中,胡碴型男拳腳敏捷,像是拍動作片一般,把那些無賴接二連三地打飛出去,慘痛地摔倒在地上。
無賴們眼見下敵,便一哄而散,而那可憐的少女得救,跟著胡碴型男離去,駭人的打鬥宣告結束,眾人又冷漠地回到餐桌前繼續用餐。
佟穎看看手錶,都八點了,正猶豫著要不要等下去,背後突然被人猛拍了一下。
「佟姊姊——我來了!」
「你遲到整整一個小時,是被什麼事耽擱了嗎?」雖然乾等了許久,佟穎依然語氣溫和地問。
「沒法子啊,爸媽又吵架了,我走不開嘛!」賀曉蘋聳聳肩坐下,卻蹺著一隻腳晃來晃去。
佟穎同情地拍拍她的肩。「你一定還沒吃,來,我們先去點餐。」
兩人點完餐,佟穎付了錢回座位,賀曉蘋坐下大口大口地嚼漢堡,唏哩呼嚕地喝可樂。
十多分鐘後,兩人吃完食物,佟穎才輕聲問道:「曉蘋,學校林老師說,你這三天又蹺課了,再這樣下去學校恐怕要你退學了。」
賀曉蘋用手肘撐著桌沿,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牆面,一隻腳還蹺著抖呀抖地。「我討厭林老師啊!人長得又老又醜,見到他哪還有胃口上課?」
佟穎看著她,不慍不火地問:「你認為上課跟老師的長相有關係?」
她吸了一大口可樂,頑皮地回道:「是沒有直接關係啦!不過也不能長得太抱歉嘛,每天都不知道他在屁什麼,上了課也等於沒上課。」
賀曉蘋根本無心向學,這點佟穎當然瞭解,但身為輔導員,她必須維持心平氣和,隨時要鼓勵並傳達正面訊息,她以柔和的措辭與她溝通,「其實你很聰明,只要你願意上課,自然就聽得懂老師在說什麼。」
賀曉蘋瞪著天花板,已經有些不耐煩,就知道這個美麗溫柔的大姊姊好嘮叨,要不是媽媽比大姊姊更嘮叨,迫著她來給她輔導,今晚她才不會坐在這裡。
佟穎又柔聲勸說:「你答應我,明天照常上課,以後再也不蹺課,好嗎?」
「唉……」賀曉蘋左顧右盼:心裡只想著要如何脫身,她雙眼骨碌碌地轉,突然跳上椅子,中氣十足地朝點餐檯那邊大喊,「喂——程子威!這裡,這裡啦!」
賀曉蘋粗野的舉動,和中氣十足的吼叫聲,吸引了眾人目光,其中有個嘴裡叼了根煙的年輕男子走向她,也大聲地嚷道:「靠天,你還在給人輔導喔?」
老天!現在是什麼狀況?佟穎伸手想把賀曉蘋拉下來,她卻興奮地先自動跳下來,一溜煙衝過去。
「去你的!你又在這裡幹麼?今晚有啥節目?」
「今晚在T—PUB有舞會,我有票,你去不去?」程子威揚揚手中的票,把嘴上的香煙遞給賀曉蘋。
「去——我去!」賀曉蘋接過香煙,熟練地抽了幾口。
一旁的佟穎已看不下去,把她手上的煙搶下來。「你不要抽煙。」
程子威立刻搶回香煙,「這煙很貴,還我。」他又抽了兩口,轉身拉起賀曉蘋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