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又是一道道飄飛的白影。
那些白影彷如鬼魅般,不停的旋轉環繞在她四周,她聽見許多雜沓紛擾的嘲笑及哭啼。
虞姬緊緊抱住自己的雙臂。
冷,好冷。
怪,好怪。
驀地。一道白影朝她衝了過來。
她惶恐的搗住雙頰。
正當她要開口驚叫時,那道直衝而來的白影突然被拋了出去,白色的弧線消融在遠方。
霎時,所有白影全都倉皇散去。
虞姬定眼一看,只見幾步之遙的地方立著一道異常高大的白影。
高大的白影逐漸逼近她。
第五章
幽茫的夜色浮現一張曼憤的臉孔。
散亂的長髮華落在白色的胸前,糾結的濃眉連成一線,如火如金的眼睛盛蓄著無邊的憤怒與哀傷。
「項郎!」虞姬大為驚詫。
項羽朝後退了幾步。
「項郎……」虞姬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不可能,她的項郎不會拒絕她的擁抱。
冷清的夜色中響起一記沉緩的悲歎。
虞姬焦急的問著:
「虞……」他低沉的聲音好蒼涼。
聽到他如此喚自己,虞姬心頭倏然湧止一股不祥的感覺。
自古以來,女子成婚後即以夫姓為姓,以」姓為名,項郎曾開玩笑的喊過她「項虞」,然而,今日這蒼涼落寞的呼喚令她好不安。
「項郎……」她展開雙臂,想要抱他。
高大的白影卻總是與她保持著距離。
「虞,我是來向你道別的。」他悲涼的說道。
「你要怯哪裡?」虞姬驚急的問。
「我要走了……」
「不!,不行!項郎,你究竟怎麼了?」
「虞……」
「項郎……」
「虞……我愛你,我生生世世都愛你……」
白影飄人更深的夜色中。
「不……項郎,你回來……」虞姬邊追邊哭。
驀地,她足下一空,整個身子也斜墜落下。
「啊……」
虞姬慌亂一嚷,驚醒了過來。
觸白所及,皆是水綠的一片。
她摸摸痛得快要裂開的額頭。
好燙
她一定發燒了。
她想起床,可是,掙扎了許久,仍無法移動柔軟無力的身子。
她伸手撩開綠色的繡幃,雅致的屋內並無人影,唯有案上的鴛鴦香爐冒著裊娜的白煙。
虞姬拉瓏繡幃,兀自發起怔來。
方纔的夢境後地不吉祥,她不由的斂斂眉。
她的項郎最討厭白色的衣裳,可他怎會穿一身素白出現在夢裡?
不,不會有事的。
虞姬咬咬唇,強壓住不祥的念頭。
項叔父西征之後,勢如破竹,捷報連連,每天都有好消息傳來。
她的項郎英姿煥發,雄威震敵,連咸陽宮中的皇帝來都忌憚他幾分。不,不會有事的。
啊,她病了嗎?她覺得全身像箸了火般炙燙。
她不是在照顧張大娘嗎?怎麼會睡在自己的繡房裡?張大娘有人照顧嗎?
啊,頭好痛!
虞姬想著想著,又昏昏沉沈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道熟悉的男磬鑽進她的意識中。
「芳菱姑娘,虞姬的病究竟要不要緊?」那男子聽起來十分焦慮。
「公子請放心,大夫說危險期已經過了,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虞姬姊勞累過度,又染了熱病,恐怕得休息好幾天才會恢復。」
「唉,我前天一回到會稽,就聽人稱讚虞姬賢德,沒想到她會累成這模樣。」
「虞姬姊常說她是項家的人,照顧出征壯士的家人是她的責任。我勸她休息,她總不肯,所以才會病倒了。」
「芳菱姑娘,往後還要請你多多照顧虞姬。唉,如果不是戰況吃緊,我一定留下來陪她。」
「我不照顧她們怎麼行呢?秋水阿姨聽到項公戰北時的模樣,你是瞧見了。唉,她們兩人短時間內部、不了床了。」
項叔父戰死?!
虞姬聽得冷汗直冒,立刻驚醒過來。
「芳菱姑娘,我看,項公的死訊還是先別告訴虞姬,免得她傷心,耽誤了病情。」男子的聲音洋溢著深深的關懷。
「不知者無罪,公子請別自責。」芳菱的聲音異常的溫柔。
哥哥!
虞姬悲喜交加的張開雙唇。
「我非走不可了,」男子憂傷的說道。
綠色繡幃被揭了開來,一張黝裡莫俊的臉孔探了進來。
虞姬淚眼朦朧的望著許久不見的哥哥,她的唇不停的顫抖著。
「虞姬,你醒了?」虞琦詫異。
「哥哥。」虞姬掙扎著要起身。
「別累著了。」虞琦連忙扶她坐起來。
「哥哥,項叔父是怎麼死的?」虞姬悲慟的問。
虞琦見妹妹已經知曉,便不,再隱瞞。
「原本,項公領導的楚軍每戰必勝,軍中土氣如虹。誰料得到,驚慌的秦二世竟派出帝國內所有的軍隊圍攻項公,秦將意郝在定陶大破楚軍,項公也戰死了。」
項梁敗死後,許多批評他的話紛紛出籠,但是,虞琦並不想拿這些流言來困擾妹妹。
「那……那項羽呢?」虞姬急急問道。
「項羽那時正和一個叫做劉邦的沛人領軍攻打陳留城,因此,當時他並不在定陶。」
「現在他人在哪兒?」虞姬好焦急。
她不由想起不久才作過的夢。
「妹妹別擔心。」虞琦擁緊虞姬安慰道。
「他人呢?」一想起那個夢,她就坐立不安。
「我回來時,項公先前扶立的楚懷王正冊封項羽為次將,派他和上將軍宋義一起去鉅鹿救趙國。這會兒,他們應該快到鉅鹿了。」
虞姬一聽,隱隱察覺情況不對,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來。
她暗暗思量著,總覺哥哥沒有完全說出實情。
「哥哥可否多留一天?」虞姬眸光盈動,除了想與哥哥相聚之外,她還有個想
「好,我就再多留一天,我們兄妹好好聊一聊。」虞琦撫撫虞姬的肩膀。
如今烽火漫天,殘屍遍野,他們兄妹不知何時才能再聚,他的確該多陪陪她。
玄黑的夜幕沒有半點星光,只有一鉤孤伶伶的上弦月垂掛在荒涼的天際。
一位滿臉鬍髯、身披鏡甲的青年戰將自營帳中走了出來,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掠過幾座營帳,來到一方空地。
他抬眼望冷月,與眾不同的大眼突然浮現朦朦朧朧的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