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褚妙妙坐在皮膚科診所裡,等待著她的看診號碼亮起。
她的一張巴掌小臉因為天氣寒冷而凍得紅咚咚,看起來相當可憐。
不過,她那一雙貓般的大大杏眼,卻讓她的可憐兮兮多了幾分古靈精怪與防備意味。
褚妙妙坐的位署正對著領藥處,她索性盯著別人的一舉一動瞧,省得她開始胡思亂想,心情又不好了起來。
「另外附上的這瓶搽劑是自費藥,你需要再付兩百元。」正拿藥給其他患者的藥劑師說道。
「自……自費?」穿著清潔工衣服的中年婦人,不安地揪著衣褲,低頭急促地說道:「可是,我只帶了掛號費一百五十塊。」
「你方便先回家拿錢嗎?」藥劑師柔聲說道。
「家裡也沒有多的……」中年婦人侷促地囁嚅了一句後,突然抓著領藥櫃檯,急迫地問道:「一百五十塊,可不可以先讓我欠著?我有錢再拿來還。」
「這……」藥劑師猶豫了下,不敢回答。診所一天的病人將近兩百個,自然有一定的規則要遵守。
「我真的沒有錢……」婦人苦著臉,聲音很小聲。
離婦人最近的褚妙妙聽到了,她站起身,走向領藥櫃檯。
此時,診所大門被推開來,走進一個身穿皮衣的修長男人。
男人姿態瀟灑,平時肯定是要引起滿室愛慕眼光的,不過,今天診所裡的人焦點全都放在那位付不出錢的婦人身上。男人也就難得輕鬆地走到一旁的走道上坐好,也跟大家一樣開始看起戲來。
「我幫你付。」褚妙妙從外套口袋裡拿出兩百塊放到櫃檯上。
「不用!不用!」婦人連忙搖手拒絕。
「沒關係,我錢多。」褚妙妙佯裝大氣地說道。
中年婦人聽到這句話,眼眶頓時一紅。
褚妙妙身子一僵,手足無措了起來。她以為那麼說,對方就不會介意了,她不是故意要讓對方難堪的啊。
「我現在真的沒錢,不然你留你的電話號碼給我,等我有錢時再還你。」婦人堅持道,聲音、眼眶都在顫抖。
「我沒有電話。如果你再遇到我,再拿給我好了。」褚妙妙慌亂地搖頭擺手,語氣顯得過分急促。
「23號,褚妙妙小姐。」看診處傳來唱名聲。
「就這樣了。」褚妙妙向婦人點點頭,飛快轉身走向看診處。
褚妙妙轉身的那一刻,正巧對上了男人含笑的性感美眸。
她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只能怔怔地望著那張俊美卻又不失男人味的臉龐。
男人顯然被看得很習慣了。
他一挑眉,眼裡的笑意更是露骨了。張狂的性感姿態像是一張網,非要絆得所有看到他的人全都跌一跤,才善罷干休。
褚妙妙討厭他那麼理所當然的自信,拽什麼嘛!瞪了他一眼,她快步走向了看診室。
他長得很面目可憎嗎?畢雅夫不明就裡地聳了下肩,優雅地蹺起長腿,目光正巧與掛號處的護土對個正著。
護士羞紅臉,別開頭。
畢雅夫深眸裡的笑意更深了,他垂眸而下,不想再掠奪無辜少女心了。
總之,他的魅力確實未減,不過是那位貓眼少女不識貨,他剛才只不過是想跟她表示一下對她善行的感動罷了。
不過,她的名字叫「妙妙」,聽來頗似「喵喵」,倒和她那雙貓般吝眸滿呼應的呢!畢雅夫看著看診室門口,在唇邊漾出一個淺笑時,也就把這事給擱在一旁了。
畢竟,女人之於他,實在是太過稀鬆平常了哪!
*** *** ***
稍晚,褚妙妙拿了藥,走出了皮膚科診所,自始至終沒再看那個孔雀男一眼。
她站在紅磚道上,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
身上只剩一千塊,沒法子去住旅館,也沒有可以打擾一晚的朋友。台北對她來說,是個陌生的大城市。
不過,正因為台北對她來說太陌生,她才會決定坐火車來到這裡,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那個家她是待不下去了。
她知道媽媽不會相信她對繼父的任何騷擾指控,媽媽辛苦熬了大半輩子,去年再嫁人,總算是苦盡甘來了,為了能繼續過著安穩的家庭生活,媽媽會選擇對一切視若無睹的。
褚妙妙停住腳步,羨慕地看著路上的車輛、行人匆匆忙忙地趕向另一個定點。
她也好想、好想有處可去啊……
褚妙妙咬住唇,驀地伸出左手和右手猜拳。
左手出剪刀,右手出布。
左手贏!
畢雅夫從診所走出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褚妙妙的左手比了個勝利的V字形,她調整了下肩上的黑色後背包,轉身往左邊走。
畢雅夫眉一挑,覺得新鮮,便悠哉悠哉地跟在她的身後,反正,他閒來無事。
今天是他的生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是在生日這一天,他不會讓任何女人陪伴他。
這一日,他只屬於他自己的寂寞。
畢雅夫看著褚妙妙走進一家永和豆漿店裡,出來時手上拿著一顆大饅頭。
沒有飲料,饅頭裡沒有夾蛋、肉鬆,就純粹只是一顆雪白大饅頭!
畢雅夫隔著幾步外,看她坐在豆漿店外頭的座椅上,拿出她後背包裡的礦泉水,搭配著吃起了饅頭。
畢雅夫突然想起了她在診所裡說的話——「沒關係,我錢多。」
他心一擰,隱約感到些許不捨。
自己的錢明明所剩不多了,還要多費心幫助人,這是最難能可貴的事了。
只是,這個看來頂多二十歲的年輕女孩,怎麼竟顯得比他還孤單呢?
她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畢雅夫凝視她連吃饅頭都在發呆的模樣,他想起了自己國小六年級那次的離家出走。
那種孤單與無助的味道,和現在的她很像。
絲毫沒發現自己正被人打量的褚妙妙,吃完饅頭,喝完水填滿了肚子,像抹遊魂似地繼續往前飄。
她飄啊飄地飄到了一處大型公園邊,裡頭的綠樹如蔭讓她精神一振,就像回到南方的燕子一樣,覺得整個人都輕盈了起來。